黄荭请你,听我讲小王子的故事丨AMANU

来源：小王子时间：2020/10/4

“从前有个小王子，他住在一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星球上，他想找一个朋友……”

这个某一天掉在撒哈拉沙漠上寻找朋友、寻找泉水、寻找归途的孤独孩子，不是别人，他是每个人童年的影子，也是飞行员作家圣艾克絮佩里隐喻的自我。

一

年6月29日，安托万·德·圣艾克絮佩里出生在法国里昂一个传统的天主教贵族家庭。虽然在他之前有两个姐姐，玛丽-玛德莱娜（）和西蒙娜（），之后又有一个弟弟弗朗索瓦（）和一个妹妹加布里埃尔（），五个孩子中最得宠的却是长了一头金色卷发的安托万，母亲的偏爱应该是不自觉的，敏感的她在这个固执任性的孩子身上看到了“生命的荣光”，或许还因为小安托万喜欢拖着一把绿色的小椅子跟在她身后，请求她：“给我讲一个故事……”就像很多年以后，小王子在沙漠中对飞行员说：“给我画一只绵羊……”

安托万四岁那年，父亲去世。这一缺席被母亲温柔的翅翼包裹了，孩子们在圣莫里斯-德-雷芒的城堡和花园里无拘无束地奔跑、无忧无虑地成长。但母亲的微笑常常带着一丝淡淡的忧伤，仿佛世纪初的“美好时代”总朦朦胧胧遮着一层“怀疑”的面纱。旧日的世界在坍塌，信仰也一样，“谁能不怀疑一切/上帝很可能死了。/嘴里这么说，心里却不信”。离圣莫里斯-德-雷芒的府邸六公里远有一个小机场，专供飞机试飞之用。年7月，在安河度假的飞行员加布里埃尔·弗罗布莱斯基-萨尔维（而不是大家常说的著名飞行员儒尔·魏德林）带小安托万首次飞上了蓝天。“你当超脱于自身之外，并且要走得更远，登得更高，直到看见群星已在你的脚下”，尼采的话一下击中了少年的心。或许很快还要加上一句：“上帝已死！”

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的时候，安托万和弟弟弗朗索瓦都在蒙格雷寄宿学校上学，但很快圣艾克絮佩里夫人就把两个男孩子转到瑞士弗赖堡的圣让别墅学校寄读。在圣让别墅，安托万结识了夏尔·萨莱斯、路易·德·波纳维和马克·萨布朗，开始阅读巴尔扎克、波德莱尔、陀斯妥耶夫斯基，最重要的是他开始创作：一些短诗，还有几部短剧。

金色的太阳

你每一天都重复这故事，噢，金色的太阳

由某个铁饼运动员掷出的早晨

你像是从卫城深处升起

这城市中生活着一个年轻的民族，他们仍有梦想……

而这世界已接近死亡

[－]

年轻的诗人在时代的巨变中已经体味到了痛苦，“痛苦就是依然年轻/除了喃喃地说‘我爱你’/这个平凡浪漫的语句/就别无他求……//这样的生活太受奴役/我反抗，我说‘不！’/我更喜欢城市的歌声/炮弹那呼啸的声响”。很快，圣艾克絮佩里就如愿以偿，在巴黎听到了炮弹呼啸的声响，那是年9月，带着丧弟之恸的安托万到了圣路易中学为报考海军军官学校做准备。贝尔莎大炮的轰击，飞机空投的炸弹，“为了限制敌机的活动区域，城市安装了蓝色照明设备，使整个城市看上去像一大块墨迹。夜间警报常常惊醒不得不躲进防空洞的考生。避过警觉的学监，安托万和他的同学爬上屋顶看轰炸首都的飞机。”

二

两次报考海军军官学校，两次都以失败告终。安托万没有明确的目标，年10月他进了美术学院做旁听生，攻读建筑艺术专业。年4月9日他应征入伍，被编入斯特拉斯堡第二飞行大队，在地勤二班当机修工。由于他对机修工一职不满，一心想当军事飞行员，于是他自费上了价格不菲的飞行课，先取得了民航驾驶证，之后取得军事飞行证，随后被编入布尔歇第三十四飞行团从事飞行，直到年退役。为了让未婚妻路易丝·德·维尔莫兰的家人满意，安托万放弃了飞机驾驶员的制服，先是在布瓦龙制瓦公司谋了一份差事，负责计算成本。他一直在寻找属于自己的未来，今天着迷于一项计划或建议，明天就泄气了。隐隐约约看到一条出路，又下不了决心去付诸行动。他打算到《晨报》做记者，写写新闻报道；打算到保险经纪公司去工作，又不怎么上心；他最感兴趣的是去中国，到那里去当飞行员，因为中国当时正在招募飞行教练。圣艾克絮佩里认为自己可以“在那里创办一所航空学校”，还可以获得“可观的经济收入”。他甚至希望布瓦龙制瓦公司成立一个航拍子公司，梦想由他出任航拍公司的“老板”。当时法国航空公司已经发展了这一产业，机组人员不仅从空中拍摄一些大型工厂的照片，而且还拍摄法国以及世界许多城市的全貌，以便绘制地籍平面图。

年秋，路易丝要求解除婚约，安托万的感情陷入低谷，工作也不尽如人意，他想工作，却不知道该做什么。年秋，有人推荐他去索雷公司去做代理，销售卡车。他计算自己将会挣到多少钱，固定工资外加提成，他兴高采烈地写信给他亲爱的妈妈，满心希望“每年能挣3-4万法郎，外加一辆小汽车，到那时我就带您去兜风……”事实上，到年春天离开索雷公司，他只推销出去一辆卡车。“我是一头不太讨人喜欢的熊，这使我感到忧郁，还有许多原因甚至让我更忧郁。”他这样写信告诉当时的红颜知己丽内特。

只有飞行能让他忘却地上琐碎生活的烦恼，在米的高空，自由给了他灵魂飞升的醉意。年10月，博絮埃中学的老校长苏杜尔神甫把他推荐给由拉泰科雷创建的航空总公司的行政主管贝坡·德·马西米。圣艾克絮佩里被派往图卢兹，那里的开发部主任迪迪叶·多拉想培养他做管理人员，但圣艾克絮佩里强烈要求成为航线飞行员。在当了几个月的机械师后，他终于如愿以偿，被派去飞图卢兹－卡萨布兰卡－达喀尔航线。年10月他被派往非洲朱比角（里约德奥罗）当机场场长，负责航线飞机在机场的中途停靠，维持和西班牙殖民军的良好关系，并确保受到摩尔人威胁的整个地区的安全。

朱比角的生活无疑是艰苦卓绝、险象环生的，“我们尽一切可能寻找在沙漠中失踪的邮航。我的任务是五天内，在撒哈拉上空飞行公里。我曾被大约三百人的土著部落当成兔子射击；也度过了一些心惊胆战的时光：四次着陆在争端地区，还因为飞机故障不得不在那边过了一夜。/……/目前，我们只知道第一架邮航的全体机组成员都被俘虏了。而摩尔人要求一百万枝枪、一百万个比塞塔和一百万头骆驼才肯放了他们。（休想！）更糟糕的是，为了得到他们，那些部落之间已经开始打仗。至于第二架邮航上的机组成员，可能已在南部某地丧生了，因为我们没有收到关于他们的任何消息。”就在同一封写给妹妹蒂蒂（加布里埃尔的小名）的信中，圣艾克絮佩里画了一只他收养的沙狐，“或者说一只孤单的狐狸。它比猫还小，尽管有两只大得出奇的耳朵。可爱极了。”这只“像猛兽一样野，咆哮起来像狮子”的沙狐在记忆中渐渐温柔了：在《人类的大地》中，它一大清晨出来散步，在灌木丛中找蜗牛吃，踩着谨慎而轻盈的步子；在《小王子》中，它成了那只充满智慧、教人们“本质的东西，眼睛是看不见的。要用心灵去寻找”的狐狸。

这也是一只等待爱、等待被驯养的狐狸。自打飞图卢兹－卡萨布兰卡－达喀尔航线开始，圣艾克絮佩里就深深地体会到了孤独，他向丽内特倾诉：“我非常希望有人爱我，发现我的可爱之处，欣赏我的指甲，我沾满油污的手/……/因为远离所有朋友，孤独寂寞，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位曾祖父。”但孤独也有孤独的魅力，远离人群的同时意味着接近自我，心灵找到了沙漠中的清凉泉水，“我胳膊下夹着尼采的书。我无限热爱这家伙。还有这份孤独。我将躺在朱比角的沙地上读尼采。书中有我喜爱的句子‘我的夏季是在心里度过的，这个夏天短暂、炎热、忧郁而又甜蜜……’我希望您也能够分享这份激情，可惜您分享不了什么。”就在这一段的前面，我们读到：“一片麦田改变了光线。”那片之后让人联想到小王子金色头发的麦田？年元旦那天，他又给她写道：“本来我发誓再也不写信了。但刚才我看到一个乞丐一脸快活的样子，就给了他三根烟，好让他保持笑容。我觉得自己充满善意和宽容，因此原谅了您。此外……有一天晚上，我给贝特朗打电话，我掩饰了真情实感，没有坦率地告诉他，您把我驯服了，我变得那么卑微。其实，被驯服是甜蜜的。然而您还会让我日后伤心的，我真的错了。”

三

圣艾克絮佩里没有错，只有驯服过的事物才能真正了解。“不要为写作而学写作”，而应该学会体验、学会思考，“写作只是结果”。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道路，在风、沙和星星之间，飞行为写作提供了独特的素材，写作赋予飞行某种智性的升华，“惟有精神吹拂泥胎，才能创造出大写的人。”年4月《银舟》杂志上的刊登了圣艾克絮佩里的短篇小说《飞行员》，年伽利马出版社出版了《南线邮航》，年《夜航》，年《人类的大地》（英文版书名《风、沙和星星》），年《战争飞行员》（英文版书名《飞向阿拉斯》），还有许多报刊文章都紧紧围绕着飞行员作家自身的体验、经历、视野和思索。他的事迹已经成了某种传奇：年10月，圣艾克絮佩里来到阿根廷的布宜诺斯艾利斯，和梅尔莫兹、吉尧梅一起参加由迪迪叶·多拉负责的开拓南美洲大陆航线的工作，后担任邮航公司所属的“阿根廷邮航”公司负责人，开创了巴塔哥尼亚航线；年进拉泰科雷公司做水上飞机的试飞员；年，以《巴黎晚报》特派记者的身份赴莫斯科进行为期一个月的采访；同年年底驾驶刚购买的西穆飞机和安德烈·普雷沃试图打破巴黎-西贡的飞行时间记录；年2月7日，驾驶新西穆飞机F-ANXK为“法航”勘察一条卡萨布兰卡-廷巴克图-巴马科-达喀尔新航线；年2月14日，在普雷沃的陪同下，驾驶西穆飞机试图打破纽约-火地岛的飞行记录，他的飞机在危地马拉失事，重伤。年9月4日，圣艾克絮佩里在图卢兹应征入伍，以上尉军衔任技术教官，负责培训飞行员，尽管健康状况不佳，他还是设法进了第三十三飞行联队第二大队执行空中战略侦察任务。在“奇怪战争”的那个冬天，侦察任务越来越危险，次年开春“飞向阿拉斯”的侦察行动更是带着飞蛾扑火的无望的意味。为了整个人类的救赎，飞行员作家已经准备好随时牺牲自己“熊一样”笨重而粗糙的躯壳：“我看不到我住的教堂了。我穿上衣服，为一个死去的神效力。”法国溃败后，圣艾克絮佩里随部队撤退到阿尔及尔，不久复员。

飞行是危险的，邮航在当时是一项“脆弱而伟大的事业”，飞机性能不稳定，事故频繁发生，法国有多名飞行员因邮航而牺牲，圣艾克絮佩里本人也出过多次意外，有几次险些丧生。而战争则是另一场更惨烈的“偶然”的游戏。马赛尔·米若，圣艾克絮佩里的老友，他们年就认识了，两人曾一起在斯特拉斯堡学习飞机驾驶。据他回忆，勇敢机敏执着的作家飞行员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心不在焉，有时异想天开。邮航总公司的工作结束后，圣艾克絮佩里找了一份试飞员的工作。“一次，他要试飞一架样机。飞机在试验台上调试时，左侧发动机就发出过砰砰的响声。但圣艾克絮佩里并未因此而放弃。他起飞了。飞机升到空中后响声就更大了，发动机噼啪作响，还冒出烟来。飞机掉转方向，准备返回地面，这时从机身上脱落下一块铁皮板，并盘旋着坠下来。在场的人只是收到短暂的惊吓，因为飞机还在正常飞行。他很快便着陆了。人们发现飞行中脱落的铁皮板是被气流掀掉的机舱门，圣埃克苏贝里只不过是忘了锁上舱门。”另一个故事更能说明问题。故事同样发生在拉泰科埃尔航空公司，圣艾克絮佩里要对卖到委内瑞拉的“拉泰28”型飞机进行验收。“圣埃克苏贝里要驾机做规定的试飞动作，即以基准时速飞入米高空之后，再降落在地面上。在试飞之后，机械师走向前去问他是否一切正常。‘哎呀！不正常。’圣埃克苏贝里喊道，‘飞机在加满油之后倾斜得厉害，怎么也扳不过来。’‘朝那边倾斜呢？’工程师问道。圣艾克絮佩里想了想。他自己也不知道。他不得不再试飞一次。”战争期间，圣艾克絮佩里曾不止一次忘记收回或放下起落架。

飞行给了他新的视野，还给他带来了深厚的友谊和写作的翅膀，小王子或许就在他写给战友的咖啡馆的信纸、餐巾上涂涂画画的小人中慢慢有了日后的形状。最早的雏形出现在年他写给亨利·吉尧梅的信里，他画了在写信的自己，他说“离开你们是很痛苦的。”第二幅画让人联想到趁一次野鸟迁徙的机会出走的小王子，只是这时候，小王子还飞不远，因为有绳子把他拴在地上。那根小木桩，日后飞行员给了小王子去拴那只绵羊？

年，在另一封写给吉尧梅的信中，圣艾克斯又画了一幅自画像，这次是“我等你等得望眼欲穿：谁也不能把我从沙丘上拽下来，我站在那里眺望地平线。”小王子到达地球后为了寻找人，也曾爬上一座山峰极目眺望，他说“做我的朋友吧，我很孤独……”回答他的只有回音……

年11月27日，吉尧梅在地中海上空被击中，当时他正驾机送被任命为叙利亚高级专员的让·基雅普。“吉尧梅牺牲了，这天我觉得自己再没有朋友了。”

我并不为他感到惋惜。我从来不会为死者感到惋惜，但是他的离去，我需要很长很长时间去接受——这个可怕的工作已经让我心情沉重。它还将数月数月地持续下去：我将频繁飞卡萨-达喀尔航线。在过去布雷盖14飞机的伟大时代，科莱、雷纳、拉萨尔、博勒加尔、梅尔莫兹、艾蒂安、西蒙、莱克里万、皮肖杜、吉尧梅，飞过这条航线的所有人都死了，地球上，我再也没有一个人可以一块分享回忆……

在这世上我再也没有一个同事可以说“你记得吗？”。在沙漠的时候多么好啊。我生命中最热的八年里，只剩下吕卡和迪布迪厄，吕卡不过是个行政官，上前线来迟了；迪布迪厄，我从来没有和他一块生活过，因为他从来没离开过图卢兹。

我本想这样的事只会发生在很老的人身上，一路埋葬他所有的朋友，所有的。

“给X的信”，年12月1日《战地信札》，Folio，伽利马出版社，

四

年12月31日，他乘船到达纽约，住在南中央公园号27楼。他不会说英语，在法国的“同志们的友谊让我大失所望”，住在美国的法国人的分裂让他深感痛惜。“我要像一棵橘树，去寻找我的土地。但橘树是无法挪移的。难以更换地方。我只有寻找水源者的本能。但我从来不知该往何处去。我是一棵笨拙的树。”年1月27日给皮埃尔·舍夫里埃的信预见了这一难以适应的迁徙，小王子离开了他的星球，抛下了他的玫瑰，开始寻找人生的真谛。但在有五千朵玫瑰的花园里并无法找到小行星B上惟一的那一朵，本质的东西只有在心灵深处才可以找到，于是回忆蔓延开来，以一种童话和寓言的形式：童年，小椅子，沙漠，狐狸，星星，玫瑰……

关于《小王子》一书的诞生，流传最广的说法是圣艾克絮佩里向来喜欢随手在信纸、菜单、题词、票据、便签上涂涂画画，画得最多的是一个长着翅膀或没长翅膀的小人，年某一天，伊丽莎白·雷纳尔（ElisabethReynal），纽约书商的妻子也有人说是书商欧仁·雷纳尔（EugeneReynal）本人在饭店里又看到作家在餐巾上画画，于是建议他给他的小人编一个故事。而我更愿意相信这个小人和《堡垒》一样，在圣艾克絮佩里心中已经酝酿了很久：年还在法国南方奥尔孔德“等待一次预报后却迟迟不来的轰炸”期间，他在膝盖上给母亲写信，“现在已经经受和经历的危险不足减轻一种沉重的精神负担。唯一能使我精神饱满的源泉，我觉得就是童年的回忆：是圣诞夜的蜡烛味。这是精神，可是现在精神非常空虚，正受着饥渴的煎熬。”他接着写道：“我本来还可以写，也有时间写，但我不知道还要写什么，因为我的书在我心里还没考虑成熟。这很可能是本‘解渴的书’。”一本寻找水源、寻找人和人之间理解和和平的书。

在书中，小王子最让人感动的或许是他对一朵花的忠诚，而在现实生活中，玫瑰花似乎并没有得到飞行员作家全部的柔情，远远没有。《玫瑰的回忆》是故事的一个版本，其他传记和亲友的见证文字构成了同一个故事许多不同的版本。年圣艾克絮佩里从阿根廷回来，带回一本书和一个妻子，《夜航》受到了空前的欢迎，荣膺年费米娜文学大奖，而有着萨尔瓦多“小火山”一样倔犟个性的妻子龚苏萝却受到了亲友的冷落。在阿盖城堡的婚礼上，龚苏萝一袭黑色的婚纱，纤细地站在风中，如一个阴霾的预言。婚后，圣艾克絮佩里有过很多个温柔的港湾，而美丽的玫瑰也开始用她“敏感多疑的虚荣心折磨小王子”了。大家都知道年12月29日，圣艾克絮佩里和机械师普雷沃驾驶刚购买的西穆飞机飞往远东，试图打破巴黎-西贡的飞行时间记录。马赛尔·米若日后透露了之前的情形：“除了让他揪心的事以外，妻子还从精神上折磨他，在出发前的两天内，她一直烦扰他，任何人也劝不住她，当时在场的朋友们斥责她，甚至威胁她，但都不起作用。在启程之前48小时内圣艾克絮佩里几乎没有合过眼，但他还是驾机起飞了，然而却在黑夜中迷失了方向，以每小时公里的速度坠落在利比亚的沙漠里。”小王子就是在一次和玫瑰的争吵之后离开了他的小星球，开始流浪。

年初，“可怜的、完全被抛弃的小龚苏萝”来到纽约，不适应城市的空气，她患了哮喘，书中的玫瑰咳嗽着对小王子说：“是的，我爱你。你对此一无所知，是我的错。那不重要。不过，你也和我一样蠢。希望你能幸福……别折腾那罩子了，我用不着它了。”同年3月，勒维斯·加朗蒂埃尔把二十八岁的西尔维亚·赖恩哈特介绍给圣艾克絮佩里认识。两人很快就成了密友，经常见面。一边是责任和支离破碎的爱情，一边是友谊和温柔的陪伴，圣艾克絮佩里左右为难：

[纽约，年？]

[……]西尔维亚，前天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我妻子在街上遭到袭击。有人在她脑袋上砸了一棍子，要抢她的包。她病得很严重，两天以来，我一直守在她床塌边。[……]我知道，她若是有什么不测，我也活不下去了。我感到对妻子的满腔柔情。[……]突然不可思议地觉得自己像一个船长，对她肩负着责任。似乎我每秒钟警惕的守护都能帮她成功穿越这可怕的境地，抵达光明。[……]

你知道一切，理解一切，我对你怀着无限柔情……我之所以缺席、沉默、紧张和消失，是因为物的力量让我对你有了这份柔情，这种欲望，但这和我的船长之职是相抵触的。西尔维亚，我的可人儿，我真的需要你的帮助，害怕听到你说出更让我恐慌的话来。[……]

不只是西尔维亚，还有那位神秘的某夫人，那些短暂的“小可爱们”，纷纷扰扰、错综复杂的情感。而压倒所有情感的，是对祖国的责任，永远无法放弃的对责任的承担。和小王子一样，圣艾克絮佩里选择了再度离开，或者说这一次是永恒的回归：年，当《小王子》在美国雷纳尔和希区柯克出版社出版时，圣艾克斯已经离开美国前往北非，经过短训后，他回到了驻扎在摩洛哥乌季达的第三十三飞行联队第二大队。7月21日，圣艾克絮佩里驾驶开始归队后的第一次飞行任务：侦察拍摄罗纳河谷和普罗旺斯地区。8月1日，他执行第二次飞行任务返回，着陆时飞机发生故障，可能是因为刹车失灵。事故后不久，指挥官向当时已经43岁“高龄”的圣艾克絮佩里宣布了停飞的消息，因为“莱特宁”P38型飞机驾驶员的年龄限制是35岁。被扣留在地上，飞行员作家几乎抑郁而死。年初在夏辛上校的帮助下，地中海的空军总指挥官伊凯尔最终违心地在准许圣艾克絮佩里执行五次飞行任务的命令上签了字，而后者在加乌瓦伊的默许下，飞了十次。7月31日，他在格勒诺布尔-昂贝略昂-安西地区执行他的第十次飞行任务，一去不返……

五

小王子走了，无声无息，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圣艾克絮佩里也一样，完美的离开，给世人留下一个不解之谜——圣X最后的“恶作剧”？在非洲阿尔及尔写的信中，圣艾克絮佩里多次把自己画成小王子，年底年初他给皮埃尔·舍夫里埃的一封长信中说：“我伤心到无法呼吸……”

我这样悠悠地思忖着，似乎颇具诗意，真想稍稍抱怨一通。我写利比亚的那些文字都是真情流露。最后那天黎明，当降落伞上干燥得很，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有十分钟我一动不动，用一句话特别绚丽的话安慰自己：“这是一颗干涸的心……一颗干涸的心……一颗流不出眼泪的干涸之心！”

就这样，我尝试着不为眼前之事苦恼，为了入睡，我在床上辗转反侧，悠悠地想：“……我伤心到无法呼吸……”

但这些句子就像中国的鱼。一旦离了水，就什么都不是。因此，走出梦幻吧……

然而这却是真的。我伤心到无法呼吸[……]。

年，他写信给见证了《小王子》诞生的西尔维亚：“你瞧，西尔维亚，我朝前方观望，却对前途一无所知。真想再见你，很想吃中国烤鸭，还有关于绘画的意见，还需要做一个新游戏，比如钢琴上的橘子游戏。”

接着他又问：“它呢？你觉得它还认得我吗？”

六

不仅绵羊会，孩子们会，甚至大人们也会记得小王子，记得他的忧伤，记得他的旅行，记得他最后的礼物：笑声荡漾在遥远的星空，像五亿个会笑的铃铛。年，《小王子》在伽利马出版社出版，去年法国举行很多文化活动庆祝该书发行60周年，《读书》和《费加罗》先后出了专刊，据统计，在六十年里《小王子》已经售出八千万册，这本适合“8至88岁人阅读”的小书被译成余种外文和方言，全世界前前后后有过多个版本，仅仅法国伽利马出版社就已经发行了一千一百万册，每年仍以25-35万册的速度继续发行。在中国，据粗略统计，《小王子》已有近八十个版本，是迄今为止国内拥有最多译本的外国文学作品。

“孩子是有福的。”扳道工说。

不仅仅因为“只有孩子知道自己在找寻什么”，只有他们“才会把脸贴在车窗上压扁了鼻子往外看”，只有他们肯花时间在一个“破布娃娃身上，于是这个布娃娃就变得很重要，如果有人夺走他们的布娃娃，他们就会哭闹……”

还因为每个孩子身上都有一个小王子，一个童年莫扎特，都隐藏着沙漠中的一口井，一个盛开着五千朵（或者一朵）玫瑰的花园，没有人可以夺走它们，除了时间。

而时间的沙子，在学会等待之后，也会在消逝中呈现生命永恒的静美：

“要是我有五十三分钟的空闲，我就会慢悠悠地向一处泉水走去……”

风沙星辰和《小王子》被遮蔽的圣·艾克絮佩里

主讲人：黄荭

时间：年10月24日下午2:30

地点：南京艺术学院美术馆2F公共空间

内容

《小王子》的流行

圣·艾克絮佩里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