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天以后,当我回想住过的民宿里,有跟房东聊到半夜一两点不睡,并且强烈冲击我世界观的,只有韩国和土耳其了。
那一晚我在外面吃过饭,天黑后不久就回到家,自从坐在客厅沙发上,话匣子就一直滔滔不绝,一直到深夜。
1晚饭
在伊斯坦布尔久久不褪色的晚霞里,我从郊区大步流星的走回市区安全热闹的市中心,过来吃晚饭。
晚上的天空下,城市的灯光亮了。热闹的大街,繁忙的土耳其。十字路口,我走在人潮里,一抬头,看见金灿灿的清真寺和高高的宣礼塔。
电车穿梭、络腮胡子的小伙子、包头巾的妇女、苗条高挑的女生,我猛然闯入异乡的一条大街上,站在路口,和密集的人群一起等着红绿灯。这个夜晚,是他们多少个日日夜夜中最普通的一夜啊,却是深刻印在我的记忆里的美妙瞬间。
恰好这两晚看到的月亮都是月牙形状的,像他们的国旗上弯月的形状。
我来到一条热闹非凡的街,走进一家旅行点评推荐上定好的餐厅,门口的小饭馆和露天座位上坐满了吃饭聊天的人,这一家里面却几乎没顾客,我很纳闷,为何口碑推荐评分这么高的,竟然没啥人?我走进去,他们竟然瞬间就知道我是预定的那位客人,很热情的欢迎。
随便点了几个看着图片顺眼的汤、牛肉、沙拉之类的,都是没唱过的味道和奇特造型,但是感觉谈不上有推荐那么高的评分,继续纳闷,凭啥这么高分?
过了一会儿,一对亚洲面孔年轻的一对情侣也走进来了,他们在我旁边的座位坐下,整个餐厅好像就我们这三个人。
他们翻了翻菜单,又看了看我桌上的菜,然后直接跟我打招呼求推荐了。
十一黄金周,在伊斯坦布尔看到很多中国旅行团和大巴车,更神奇的是,在清真寺门口碰到的中国旅行团的导游看起来像土耳其人,四十多岁的老大哥,竟然说着一口中文。
这一对像是蜜月,又像是自由行的情侣,估计也是因为推荐和评分来的。
当我吃完准备买单走的时候,一直很热心的服务员上来堆着大大的笑脸开始替我揭晓谜底:麻烦给个好评呗,亲!(满脸笑容)
我出于礼貌的说:嗯好啊。
“太好了,太感谢了!”
我以为可以买单就走了,没想到,他温和、友善的态度望着我,说,“要不要现在写?”
“我网络不太好,要不回去晚上再写吧“,我勉强的回答,以为敷衍一下就可以买单走了。
意想不到的是,他竟然果断拿来wifi让我连上。
没有退路的感觉。
我平时任何东西几乎从不评价,尤其现在一个人的旅行路上,赶时间尽快玩,天黑尽快回家为妙。他这样强求我,并且耗时,很是无奈。但同时,他态度又这么温和友善,好像我的评价对他非常非常重要。
于是我人生第一次在某平台的评价和五星好评,就这么坐在那里写完了,配很多图和很多字。
那一刻,也终于知道这家门可罗雀的餐厅为何评分这么高。以后也知道,遇见不妙,走为上策,不要好奇的走进去,自己又无力招架,只能就范。还好还好,商家看起来一直是友善的,为了生意而已。
呼。终于可以回家了。
2回民宿
今晚是土耳其的第二夜,按照惯例,我是要挪个窝睡觉的(深受蒙田随笔集的《论旅行》影响,蒙田:出门旅行,要经常变换住处)。今晚也是我特意挑选的第二家民宿,我想每晚睡在不同的当地人家,多多接触不同的人。
我跟着地图在黑夜里走进巷子口,又是陌生的街道,第一次踏过的街区,行人不多,有点黑,却也不算害怕。
我看到路边一两家还营业的咖啡馆,街角有一家小商店,门口露天的小货架还摆着不多的几样简单蔬菜。一位胖乎乎的大哥坐在店里,看着很友好。
这里的物价、菜价都很喜人,也很少看见愁眉苦脸、一脸严肃的人,这两天转来转去,让我觉得放松、惊喜,让我觉得伊斯坦布尔是一座可以让你不自觉放下旅行警惕、心情大好的美妙城市。
稍微费了点周折,走进一条巷子又爬了一个坡,大半夜终于找到了房东在哪一栋楼然后爬上楼梯,激动的回家啦,不用再在外面游荡了。
一进来我看到这个窄窄的、扇形的、层层旋转的台阶,又大吃一惊了,房东家好像楼层大概在7层,但我没看见电梯,一路顺着这样的旋转台阶上去,以前只在教堂、博物馆之类的老古董里见过。
当我在这个好玩的、罕见的、老式的楼梯里专心致志的爬楼——螺旋式上升的时候,一抬头,望见房东早早开着大门笑着迎接我,真开心。初次见面,一位陌生人打开房门、咧着笑脸等着迎接一位素未谋面的陌生旅人,一晚之后,共度生命的几十小时后,也许就是永别。
这一晚,我和房东坐在客厅,面对面各自窝在沙发里,聊到土耳其咖啡、语言学习、日本、欧洲、土耳其的游客、中国杭州的画家房客姑娘、本地出租车司机、工作、内心的安宁、生活方式、中东的有钱人态度、索菲亚大教堂、生活成本、美国、川普、妻子和孩子的土耳其自驾旅行、美国探亲、婚姻、学习、导游、读书、音乐、手艺、宗教、总统、教育等等等等
这样有温度,爱彼迎真是最可爱的产品了。
3透过这间屋看土耳其人的家
从我走上这一晚民宿的旋转楼梯开始,就踏入了一个神奇的领地。
一走进来,房间里的灯柔和的、暖暖的,很有咖啡厅的氛围。房间里很多的沙发,有一排排大沙发,也有单人座椅沙发,还有电脑写字台前的沙发座,还有客人坐的搭配小茶几的单人小沙发,地面上几乎铺满了地毯,大块地毯、小块地毯,没见过的图案,跟我在新疆见过的维族家庭里的鲜艳的大块的地毯也不太一样。让我更喜欢有地毯的家,更多几分温馨。
从楼梯和房间内部看,这属于旧房子,并不是现代化的装修风格,不是北欧简约风,在恰到好处的灯光下,屋子的木地板和木书柜配上不太新的白色墙壁,很舒适的氛围。
墙壁上很多照片和画,有猫咪,我后来好奇的问:为什么街上这么多的猫咪和狗狗到处躺着晒太阳睡觉?他们是流浪猫吗?
”因为当地人都很喜欢猫狗啊,都很喜欢喂它们"
连家里,都有猫咪的油画,画里又一次看到了弯弯月牙,像今晚看到的晚霞里的月牙,也像他们国旗里月牙。也是从这时候起,才觉得新月真是好看的形状。
在照片和画旁边,还能看到装饰的小物件。
坐在客厅里,右手边的窗户外面就是夜景了。我禁不住走出去,窗户外面是露天阳台,有BBQ烧烤架,还有好几张椅子和桌子。房东说:天气好的时候,会喊朋友一起来阳台烧烤喝东西。
窗外是一整个伊斯坦布尔美妙的夜景,这里离市中心几站地铁,地势较高,白天还能看到海湾上飘着的船吧。
站在阳台上往外看,远处的月牙挂在黑夜的天上。无论从哪个角度拍,这些尖尖圆锥形状的宣礼塔总能轻易的闯进我的镜头里,当前景。
远处的夜景,也必然有大大小小的清真寺塔尖和教堂,爱看这里的夜景,是因为这里是从古罗马时代延续不断的精彩历史的发生地点吧。
最最值得一提的是,房间里到处都是大书架,摆着满满的书,客厅里好几个,我房间里除了床,四面墙壁都是满满当当的书架,其他房间更不用说了。
而我选择定这个民宿,也是看到图片这么多的书,太喜欢了,我要来看看!
我的房间,三面环书架。
昨天住的民宿的家里,也全部都是书书书书
这两晚睡在这么多书的两位土耳其人家里,让我觉得这个国家的人都超级爱学习。
我眼里的土耳其家:
1)有很多的书
2)必然有地毯
3)其实家里很俭朴
第三点对我的冲击特别大。当我第一次走进第一位土耳其民宿的家门口,我看到门口摆着鞋架,但是鞋子像是很旧很旧的样子,鞋架上的鞋子我甚至以为是要扔掉的那种。走进房间里,我都受到房东很热烈的欢迎和照顾。
但是走进洗手间,我觉得香皂、沐浴露、洗手液、洗发水等等瓶瓶罐罐是最习以为常的,更不用提女生各种洗面奶、卸妆油、发膜等等洗漱用品了,在这个洗手间却只有最最简单超级朴素的一块快用完的小香皂。
好像洗澡也是用香皂,或许是中东和伊斯兰世界的传统手工皂是他们的生活习惯,也许是我孤陋寡闻或者没弄清楚,但通过这两个家庭的洗手间摆着什么,我突然觉得国人的家庭平均而言已经很物质资源丰富了。
但我在洗手间看到一暮:门后挂袋里摆着一两本书。嗯,我觉得这一定是知识分子工作者的家,没错啦。
我猜想,这位房东可能是教授吧。结果,猜猜房东是做什么工作的?
答案:导游
我好奇这么多书,是什么书?
他说:“土耳其历史”。
这座城有几千年的名胜古迹,每一座建筑的背后又有多少典故?如果家里摆满了这座城市方方面面、蛛丝马迹的各种历史书,该有多么博学多识才能做一名伊斯坦布尔导游?或者,我有幸碰到了非常专业、资历深厚的优秀导游?
他简直颠覆了我对导游的印象,也说明我对导游职业太少了解,但我当时就在想:难道导游在当地是高薪职业?
当然不好意思问薪水了。但是接着,他跟我聊到有关“内心的平静“这件事。
4忍受工作VS内心的平静
"你坐在家里就能见到全世界的人,一般哪里人比较多啊?"我们聊到房客,我问道。
“中东人最多,欧洲人很少,以前是日本人很多,现在是中国人,你的房间上周一周都住了一位中国的女生呢。有的人来了早出晚归,没空坐下跟你聊天就急忙走了,有的人来了就是躲在房间睡睡觉,全世界各种人,各种各样的客人,很有意思的。我的房间做airbnb也行,做沙发客(免费)也行,我都能接受。一般来说,做IT职业的很多,他们近年来很爱旅游。”
“我以为欧洲很多,为什么是中东啊?”,我真的很惊讶的问。
“可能是宗教吧,这里清真寺很多,全世界信仰伊斯兰教的人想来看看,我就经常接待中东的客户,这些客户非常有钱,但是经常让我非常不开心。”
“啊?为啥?”
“”因为他们很粗鲁!(他用了rude这个词)”。
接着,他一边跟我用身体和手做示范,一边跟我说:“她们很没有礼貌,不认真听你讲历史、典故,好像完全不感兴趣,她们经常打乱行程,不遵守时间,害得总是紧急协调下面的活动。到最后,她们还不满意,可能会投诉你。最不能忍受的是,她们给钱的时候,拿着一沓钞票,直接甩到你脸上!就像对待奴隶或者他们的仆人一样!”
他假装示范甩钱到我脸上的样子,我也义愤填膺的,想想就真的很生气!
他接着说:“我上次工作还是上个月,我只工作了一天,接待中东的游客,结果很生气,这一个月我都没有接活,就在家里休息、放松,每天自己看看书,准备准备打扫房间迎接房客,聊聊天,煮咖啡,吃饭,听音乐。”
我当时听到这些回答,很震惊:什么样的待遇,能够干一天活,休息一个月不工作?或者说让我震惊的是他透露的价值观:有什么正经事比让自己不心烦的安静生活,更重要?
感觉他要让自己待在家里,岁月静好的自由的按自己喜欢的方式过每一天,给自己放假,让自己放松,这才是正经事儿。
即使在一个月没出去工作的情况下(当然我也没问薪水,也不知道这段时间有没有发工资,也没问积蓄之类的),他也说:沙发客也OK,我愿意免费提供房间。我那晚也不贵,好像多人民币。
整晚只有我和房东两个人在家,我很好奇,他的家庭呢?他看起来40多的样子的,他的老婆和小孩呢?
忘记怎么就聊到他的经历和婚姻了,他大概是从大学毕业就准备做导游职业,目前是本地比较权威的导游协会的会员,他曾在年轻的时候日本带过半年左右学过日语(因为二十年前,日本人在疯狂环游世界吧),在英国也呆了几个月学习过英语,好像也学过中文。
也是从他的口中我才第一次听到,原来土耳其本地导游学中文的很多,原因是越来越多的中国旅行团到土耳其旅游了吧,而土耳其为了保护本国导游,规定只能找当地的导游讲解,于是就解答了我的疑问:为什么我常常看见中国旅行团,导游是土耳其人,说着中文在讲解。
他前妻(好像已离婚)是美国人,现在带着六七岁的儿子在美国生活。大概是他前妻来土耳其旅游时认识并恋爱结婚。土耳其人,美国人。那么,未来在哪定居?
是选择伊斯兰教的国家?还是信仰基督新教?或者美式努力奋斗实现个人价值、努力工作、致富的价值观?
未来的孩子如果留在土耳其,现任总统要求,每个小朋友在校必须接受伊斯兰教教育,听着宣礼、一天n次礼拜的长大?还是说英语长大?
房东的宗教信仰忘记问了,感觉不是传统的伊斯兰信仰者,再说了,自从征服者默罕默德在公元年攻破君士坦丁堡城墙以后,这座城市一直是信仰自由的,并不强迫所有人改信伊斯兰教,正是这种文化的包容性,才让复活后的伊斯坦布尔更有活力吧。
最后的结果,就是我现在看到的,两人可能离婚,孩子妈妈带着娃在美国上学,工作。爸爸留在土耳其一个人生活。其余的空房间或者出租,或者做民宿。
但是从他提到老婆和儿子时候的眼睛和表情,满满的温情。“看,这是我儿子的照片,我老婆拍的,她会摄影,拍的很好吧!”骄傲、开心,跟我分享他生命最重要的人。
“我一直在攒钱,争取去美国陪他们过一两个月。机票、吃穿、带儿子玩,这些都要钱,很贵的!所以我攒钱,存着,争取一年或者两年能去一次。”
“我给你看照片,上次他们来土耳其,我租车规划一条路线,带着他们把土耳其绕了一个圈,看这张,看这张,真是太好玩了,儿子特别开心!”
浪漫的土耳其简直是宝藏:白色棉花堡、卡帕多奇亚的热气球、古罗马时代的露天斗兽场等等等等。
墙上的小天使,就是混血小王子了,他漂亮的儿子。
我就很纳闷,感觉这么甜蜜、这么想念,为什么要选择分居两国?或者,为什么不去美国一起生活?或者,为什么不努力工作,多挣钱,不止两年去一次,每年想去就去?
核心纳闷点就是:既然这么努力攒钱想看儿子妻子,怎么还能选择窝家里一个月不工作?
我觉得很神奇的逻辑就是,看儿子或多挣钱,都比不上——内心的平静?
他说:”特朗普是傻瓜,我不喜欢他,我们的总理(土耳其),我也不喜欢“。他接着拿出手机给我看妈妈带着儿子参加抵制特朗普的活动。
他接着吐槽美国人的生活:”那个地方,每个人都在拼命赚钱,房贷、教育、保险、医疗,什么都很贵,什么都要钱。即使拼命赚钱,又能赚到钱吗?
在土耳其,东西都很便宜(我强烈同意,因为第二天我竟然在一个不知名的商店里买到一件羽绒服只要60多人民币..),这里有方便的地铁,我也不需要买车,城市也不想开车,而且还是消耗品。在土耳其的生活水平可以很好,可以很轻易就过平静的生活,可以有很多自己的时间,不用去做房奴、车奴。”
“我会做一些小手工,去美国陪他们几个月的时候,我会拿出我做的土耳其老传统的手工艺术卖一点。“他打开电脑给我看很抽象的画,还有他做的手工,挺有意思、很精细的手工活。
平静的内心,这是我见过唯一一个践行这条准则生活的人。佛家的涅槃是这般状态吗?
5土耳其咖啡
我一坐下,房东就问:coffeeortea?
这两天被土耳其随处可见的红茶彻底征服,房东听说我竟然还没有喝过土耳其的咖啡,也不让我选了,立马去厨房帮我煮咖啡,还说:你一定要试试!
咖啡、糖、水,按比例放进这个小杯子,然后开火煮。几分钟后,叮,咖啡做好啦。
下面是我那几天写的:
“和美式完全不同,特殊的咖啡和煮壶,在土耳其式一架4火的煤气灶煮的,加上糖和水在壶里搅拌,然后开火煮的时候都很香醇,快要沸腾起泡沫的时候关火,倒进杯中,无需再加糖,这时候整杯咖啡就做好了,除了杯底的小小渣外,全部都可以喝,并没有美式那种过滤开水,很多渣渣浪费的感觉,咖啡味很浓,加了糖不苦,煮沸后的咖啡汁液也更浓的口感,很特别,挺喜欢。”
推荐你,到了土耳其,也一定要试试土耳其的咖啡和红茶。奥斯曼帝国年的精华和传承,美食和历史一样,越久越香。
5来自中国的女画家房客
房东听说我来自中国,兴奋的说起上周刚退房的也是位中国女生,好像在杭州,好像在做生意,临走时送了一幅画(好像是亲手画的)送给他:
这位姑娘来了以后每天出门找不同的地方,画画。在中国,喜欢画画,每天画下一天的生活、孩子生活画面,慢慢的画了一两年后,好像收获很多粉丝喜欢,神奇,有爱,满满的热爱生活感。
一不小心聊了好几个小时,都凌晨一两点了,明天天亮就要早早出门离开土耳其。一直忙着聊天,我竟都没空回到自己卧室放在东西或洗洗衣服啥的。看房东依然没有要睡的意思,好像房客只要不困,他愿意一直奉陪到底。
我算了算只能睡4个多小时了,只能表示要洗洗睡了。
熄灯了,窗外一整个伊斯坦布尔的夜,去洗手间来来回回都能看到,把衣服晾在户外阳台的晒衣架上。土耳其,晚安。
6起床从海鸥嘴里抢夺我的T恤
天亮了,我走到阳台
清晨在红晕的日光下起床,去室外阳台看见两只海鸥在我的衣服上站着啄一口,赶紧去拯救,拿回来吹干。
被海鸥叫醒的清晨,流连忘返的土耳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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