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能写出伟大的作品,但只有你自己能领受,无论生前或死后,都不会有人知道你的伟大——你愿意过这样的一生吗?
动笔写下第一章的布尔加科夫,恐怕就是这种心态。
那年他37岁,写作已经有8个年头。他毕业于医科大学,医院一路来到莫斯科,握惯了手术刀的双手拿起笔来也是锋芒毕露,字字见血。也许弃医从文的人,都有这么一股子执拗,就像鲁迅和余华。
可是他运气不好。
30年代的苏联风雨如晦,肃反、骚乱、饥荒……空气中弥漫着不安的气息。被视为英雄的诗人马雅可夫斯基,在莫斯科的寓所里自杀,意识形态毁掉了诗歌和玫瑰,文学成为被圈养的宠物,一个肃杀的时代到来了。
根据布尔加科夫长篇小说《白卫军》改编的话剧受到了斯大林的斥责,连同其他作品一起遭到禁演出,他被指控为“严重反对苏维埃”,批评如洪水般铺天盖地,到年,他所有的作品都无法通过审查,只能在莫斯科的剧院里做助理导演。
这时候,写作就变成了纯粹的私人行为,就像是中国古人所说,“借他人之酒杯,浇胸中之块垒”。用文字构筑的城堡脆弱又强大,脆弱到一把火便可付诸尘土,又强大到可以把一个人的心牢牢护住,百毒不侵。
这个故事他写了整整十一年,主角是大师和玛格丽特,让他们完成救赎的,是撒旦,或者说是魔鬼,而这些又都是他自己。
《大师和玛格丽特》的故事有三条线索:撒旦在人间的恶作剧、罗马总督和耶舒阿、现实中的爱侣大师和玛格丽特。三条线索重重推进交织,尾声是美好且舒展的,美好到不真实。
布尔加科夫9岁时迷上果戈里,甚至梦想做一名歌剧演员,撒旦在人间的经历,能明显看出《死魂灵》的影子:化名沃兰德的撒旦带着几个随从降临人间,预言莫文联主席死亡、贿赂住房主任、把剧院经理瞬移到千里之外、变出假币把大伙耍的团团转……他们像是一把刀,戳穿一切虚伪和教条,给莫斯科带来摧毁般的盛宴,说是群魔乱舞,但其实人比鬼更像鬼。
撒旦的四个随从里,有只名叫河马的黑猫,贪吃、毒舌、上蹿下跳、日常跑酷,化为人形后是个清瘦的少年,看完此书最大的后遗症,应该就是无法直视张无忌了……
极具漫画性的写法,夸张又逼真,原本是现实主义惯用的写作手法,因着魔鬼带来的哥特式暗黑,又铺上了一层迷幻,所以有人说,布尔加科夫才是魔幻现实主义的滥觞,拉美那一套,都是从老大哥这儿来的。
正如光与暗是世界秩序的两面,耶舒阿与撒旦,是《大师和玛格丽特》的两面。耶舒阿和处死他的罗马总督的故事,以“文中文”的形式出现在暗线里,宗教典故很多,读起来需费些心思。
总督的挣扎、权衡和人性交织在一起,身体和心理双重煎熬很真实,这部分贡献了全书最有名的几句话:
任何一种政权都是对人施加的暴力,将来总有一天会不存在任何政权。人类将跨入真理和正义的王国,将不再需要任何政权。
谁在爱,谁就应该与他所爱的人分担命运。
大师和玛格丽特的故事,关于爱,更关于救赎。
右侧照片为依莱娜
相比于“工具人”大师,玛格丽特人物形象要更为丰满。据说角色原型来自布尔加科夫的妻子依莱娜,她与前夫离婚第二天就嫁给了布尔加科夫。同年,布尔加科夫开始重写《大师和玛格丽特》,一本已经被他忍痛烧掉的书,就像小说里大师烧掉手稿一样。
玛格丽特救赎了大师,正如依莱娜之于布尔加科夫——把他从绝望和疯狂中拯救出来,让被烧毁的文字永存。余华在评论里说,撒旦和大师,都是布尔加科夫自己——前者是想象中的自己,后者是留在现实中残缺不全的影子。
夏加尔的《城镇上空》
脑补出大师和玛格丽特飞向永恒的样子
布尔加科夫是爱玛格丽特的,甚至爱屋及乌爱大师,他给了他们他能想到最美好的结局,美好的不真实,大师和玛格丽特飞向了永恒,就像童话故事里王子和公主最终过上幸福的生活。
也许是巨人的后遗症,总感觉永恒背后也许是另一重枷锁,没有彻头彻尾的自由,就像没有彻头彻尾的绝望。他们想要逃离的人间,不正是几百年前,康帕内拉梦寐以求的“太阳城”吗?
文学和现实是相反的,越是被苦难折磨的人,越容易寄希望于来世,或者说灵魂,就像是俄国文学中常见的苦难救赎。
布尔加科夫活了不到50岁,死于家族遗传的肾病,直到临死前也没能见到作品出版。直到年,他去世后的第26个年头,这本写给自己的小说,才得以重见天日。
他出生,他创作,他死去,他封神。仅此而已。
END
一盆清水,编草为舟
我到我的海上去遨游
不靠谱书店店员,半调子图书选品师
“抽风式”码字工作者
软文、约稿、新媒体代运营
请添加
白白的游
转载请注明:http://www.budanx.com/xwzdhg/7281.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