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出版社

来源：小王子时间：2018/5/18

　　十五年前初到巴黎，《小王子》是我读的第一本法语原版作品。

　　接近末尾的那页，沙漠上方的星星，星下小王子摇摇欲坠的背影，再翻一页，星星还在，沙漠还在，小王子却消失了。

　　当时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了。

　　一个童话，又不仅仅是童话，有着超越语言的美。

　　作者圣埃克苏佩里出生于法国里昂，与《小王子》的主人公一样，是个飞行员。

　　有一次他和同伴的的确确坠落在撒哈拉大沙漠，虽奇迹生还，却面临酷暑和脱水的挑战。他们手里只有一张含混的地图、几串葡萄、一瓶咖啡、一个橙子、一点酒和一天量的水。他们在沙漠里走啊走啊，感觉到越来越逼真的幻觉，走到第四天，已经一滴汗都流不出来了。

　　幸好一个贝都因人骑骆驼经过，施行补水术救了他们。

　　此前做邮政飞行员的时候，他曾在这片大沙漠里见过一种大耳朵狐狸，他在给妹妹的信里提到过，如果能驯养一只大耳狐该多好。

　　他的愿望在《小王子》里实现了。

　　最终，圣埃克苏佩里的生命仍然终结于飞行，他和小王子一样，消失了。

　　人们再也没有找到他，他们只好在巴黎为他立了一座碑，碑上写着：

纪念安托万·德·圣埃克苏佩里

诗人，小说家，飞行员

年7月31日，在一次飞行侦查任务中失踪

　　这座碑位于巴黎拉丁区。

　　拉丁区是巴黎人心中的一朵花。

　　世界上最古老的大学之一巴黎大学（索邦大学）建立于此。从前，这一带居民大多满口拉丁语（中世纪的学术语言），拉丁区因此得名。

　　在巴黎的这些年，我特别爱去的地方之一便是拉丁区的卢森堡公园。当年亨利四世的王后玛丽·德·美第奇（没错，就是意大利那个推动了文艺复兴的伟大家族）因为思念童年家乡佛罗伦萨的皮蒂宫，决定在巴黎按照皮蒂宫的样式修建一座宫殿，宫殿完成后又加建喷泉、花圃凉亭、还种了两千株榆树——这就是今天的卢森堡公园。

　　大仲马的三个火枪手经常来卢森堡公园打网球（网球场还在）；雨果的《悲惨世界》里，马吕斯也是在这个公园散步时遇到冉阿让和珂赛特的（书中提到的长凳、水池、林间小径都在）。

　　卢森堡公园是巴黎的童年——我想没有一个巴黎的孩子，不曾在卢森堡公园骑过马、放过帆船、看过木偶戏。秋天落叶飘落时，他们穿着标志性的短裤、羊毛袜和皮鞋，露出瘦瘦的胳膊和腿，褐色头发有一绺耷拉在额前，穿过公园去上学。

　　是的，去上学——巴黎最好的中学、大学和精英学校，曾经都在这一带，近些年有些才搬去近郊。

　　我在索邦念书的时候，每次走出地铁卢森堡公园站，看到那些浩瀚的街道、威严的学校院墙，就感觉两袖生风，犹如穿着渊博学者的宽大长袍，恨不得开口就能说出拉丁语来。

　　学校多，与学校有医院、科研院所和图书馆也多，当然还有书店——书店是拉丁区最动人的风景。

　　拉丁区的书店不怕顺手牵羊，门外总有开架书摊，行人路过很容易经不起诱惑，停下脚步翻看，一看半小时不买继续赶路是经常的事。二手书店最有特色，侧门外出售旧书籍旧唱片的队伍拖得很长，卖了再买，不亦乐乎。

　　刚到法国时不通法语，中文书又很难找到，因此时不时会在拉丁区淘点英文书，就这样邂逅了蜷缩于角落的莎士比亚书店，后来才知道它的名气这么大。

　　的确是个独特的书店，铺天盖地全是书，以一种并不特别整齐的方式见缝插针地摆放，温暖的橙色灯光中人挨书书挨人，头顶木架上的书得爬上木梯才能够到。

　　你会想到上世纪二三十年代来自英语国家的大神们（庞德、海明威、乔伊斯、菲茨杰拉德、斯泰因……）在莎士比亚书店聚集、把它当作据点和精神殿堂的情景，乔伊斯到处被拒的《尤利西斯》是店主人以书店的名义出版的，海明威当然会在《流动的盛宴》中深情提到它。

　　拉丁区的另一道风景是咖啡馆，大名鼎鼎的“左岸咖啡”是也。

　　我很喜欢带远道而来的朋友去拉丁区的花神咖啡馆，或是五步之遥的双叟咖啡馆，桃花心木的桌子和当年萨特在此写作《存在与虚无》时一样，也不知哪一扇是毕加索曾经作画的玻璃窗。

　　再往后，叛逆的六十年代，拉丁区与纽约华盛顿广场公园遥相呼应，成为嬉皮士、艺术家、作家、诗人、音乐家以及学生的聚集地，脏兮兮听着披头士、背把吉他、逃课、抗议、从不回家的岁月。

　　那些白衣飘飘的年代啊。

　　大家知道，《小王子》中每幅插图都由圣埃克苏佩里亲手所画，他曾经接受过建筑师的训练。

　　我多么希望也能用文字勾勒出拉丁区的简笔画，让你们闭上眼睛就能看到那些公园、学校、书店和咖啡馆；看到拉丁区的骨架圣米歇尔大街和圣日耳曼大街，以及其间交错的小巷和巷间的小店铺；看到圣米歇尔广场上巴洛克风格的喷泉，那是拉丁区的心脏；还有数百年来，从这里穿梭而过的人……

　　至此，拉丁区的风骨，你感觉到了么？

　　可有一幢宏伟的建筑，我还没有提到——拉丁区无论如何也不能少了它呀！

　　那就是卢森堡公园大门正对面的先贤祠，圣埃克苏佩里纪念碑所在的地方。

　　先贤祠（Panthéon）的本义是“万神庙”，供奉万神之所，说明它原本是个教堂。可现在，正面三角墙下方是一行掷地有声的金色大字：“祖国感谢伟人”。三角墙上的浮雕“在自由与历史之间的祖国”，刻画着女神为那些塑造历史、争取自由的伟人们分发花环的情景。

　　是的，法国最伟大的灵魂，在这里安息。

　　先贤祠中的伟人，并非帝王将相、领袖政客，而是哲学家、思想家、科学家、文学家、艺术家：伏尔泰、卢梭、雨果、拉格朗日、左拉、郎之万、布莱叶、大仲马、居里夫妇、柏辽兹、圣埃克苏佩里……

　　他们大多安睡在地宫的小室里，如同大学宿舍一般，两人或四人共享一室。夜深人静时他们必然挣脱小小木棺的束缚，接连缓缓浮出、任意游荡，彼此高谈阔论，尽览今朝世象，昔日争辩的对手一笑泯仇，年代相隔久远的前后辈有缘结识，甚至打破专业樊篱，文学家与科学家相互借鉴，哲学家与音乐家把酒言欢……这一番思想碰撞的电光石火，真让人想着就醉了。

　　圣埃克苏佩里的纪念碑安放在这里，起初并非因为他的《小王子》或其他文学作品。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后，巴黎沦陷，圣埃克苏佩里逃离到美国，大力劝说美国政府尽快参战对抗轴心国。

　　正是在纽约长岛的一幢大房子里，他写完了《小王子》。他连续几个小时一会儿写一会儿画，因为喜爱阳光，有时会把扶手椅和画架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从图书室一直搬到客厅，就像《小王子》中一天四十三次的日落：“在你那颗很小很小的星球上，你只要把椅子挪动几步就行了……”

　　《小王子》出版后仅仅几周，连版税都没来得及领，圣埃克苏佩里返回法国、回到从前的飞行中队。他十分喜爱《小王子》，战时也随身带一份作品副本，时不时地读给别人听。

　　这是怎样的一番情景！为三十二艘战舰护航的飞行员，于炮火间隙，读一段那么美的《小王子》……

　　后面的事我们已经知道了，在一次从科西嘉岛飞往大陆的侦查活动中，他失事了。飞机残骸六十年后才被找到。

　　失事时他仅仅四十四岁。此后出版的《小王子》，大都把原文的四十三次日落改成四十四次来向他致敬。

　　同时他的纪念碑在拉丁区、在先贤祠树立。在巴黎最古老又最年轻、最深沉又最活泼的拉丁区，在众多伟人之间。人们怀念这位无畏的、为自由牺牲的战士，这位温暖了那么多大人、孩子心灵的作者，这位永远不会被忘记的朋友——“忘记一个朋友，那太令人伤心了。并不是每个人都有一个朋友的。”

译者简介

邹凡凡，旅法作家、巴黎索邦大学博士，精通英、法语。出版有《列奥纳多的秘密》《英伦手记》等。

　　1．所有的大人都曾经是孩子，只不过他们之中很少有人能记得这一点。

　　2．大人们从来没办法独自理解任何事，总是需要一遍又一遍地向他们解释，这对我们孩子来说，实在太累了。

　　3.当某件事离奇到超出想象时，你就不敢不服从命令了。

　　4.大人们喜欢数字。每当你向他们谈起一位新朋友，你会发现他们对于那些最重要的事一概不关心。他们绝不会问你：“他有什么样的声音？他喜欢什么游戏？他收不收集蝴蝶标本？”他们问的是：“他几岁了？他有几个兄弟？他多重？他父亲挣多少钱？”只有知道这些，他们才觉得认识他了。如果你告诉那些大人：“我看到一幢漂亮的房子！玫瑰色的砖墙，窗边栽满天竺葵，檐上停着白鸽……”他们根本想象不出这房子长啥样儿！你应该对他们说：“我看到一幢价值十万法郎的房子！”那样他们就会尖叫了：“多漂亮的房子啊！”

　　5．如果有人爱上一朵花，成百万上千万的星球中仅有的这一朵花，那么只要仰头看到星星，他就会觉得很幸福。他会对自己说：“那里，某颗星星上，有我的花……”

　　6.泪水的国度，是多么神秘啊！

　　7.我那时真是什么都不懂！判断一个人，应该看她所做的事，而不是所说的话。

　　8.如果我想结识蝴蝶的话，就必须忍受两三只毛毛虫。

　　9.审判自己比审判别人难得多！如果你能正确地审判自己，你就是一个真正的智者。

　　10.其实人类只占据了地球上很少的一点地方。如果二十亿地球居民像开大会一样全都挨得紧紧地站着，那么一个长宽都是二十英里的大广场就能很从容地容纳下所有人。你可以把全部地球人都塞进太平洋上最小的岛屿。可是当然啦，大人们是不会相信的。他们总觉得要占很大的地方，他们自认为和猴面包树一样庞大。

　　11.星星们微微发光，是不是为了让每个人，总有一天，能找到自己的那颗星？

　　12.“所以地球人都在哪儿呢？”终于，小王子打破沉默，“在沙漠里有点寂寞呢……”“在人群中也很寂寞。”蛇说。

　　13.“我的生活很单调。我捕捉鸡，人捕捉我。所有的鸡看上去都一样，所有的人看上去也一样，所以我觉得有点儿无聊。可是如果你驯服了我，我的生活里就会充满阳光。我就能在所有脚步声中辨别出与众不同的那一个。别的脚步声只会让我钻进地洞，你的却会像美妙的音乐，把我从洞里召唤出来。你看！那边，看到那片麦田了吗？我不吃面包，小麦对我来说毫无用处，所以很遗憾，麦田不会带给我任何感触。可你的头发是金色的。想想吧，如果你驯服了我，一切该多美妙啊！金灿灿的麦穗会让我想起你，我会爱上风在麦田里的声音……”

　　14.人已经不再有时间去了解任何东西，他们只在商店里买现成的。可是因为没有出售朋友的商店，所有人不再有朋友。

　　15.语言是误会的源泉。

　　16.幸福是有代价的。

　　17.生活需要一些仪式。

　　18.只有用心才能看清楚，最重要的事用眼睛是看不到的。

　　19.正是因为你为玫瑰所花费的时间，才让她如此重要。

　　20.你要永远为你所驯服的东西负责，你要对你的玫瑰负责……

　　21.只有孩子才知道他们在寻找什么。他们把时间花费在破布做成的娃娃上，这对他们非常重要，如果把娃娃拿走，他们就会哭。

　　22.星空那么美，是因为一朵我们看不到的花……沙漠这么美，是因为某个地方藏着一口井……

　　23.如果你甘愿被驯服，就得冒着流泪的风险……

　　24.如果你爱着一颗星星上的一朵花，那么夜晚你一抬头，整个星空都那么甜美，仿佛所有星星都开着花。

　　25.对于不同的人，星星的意义是不一样的。在旅行者眼里，星星是向导。在其他人眼里，它们只不过是些小小的亮点儿。在智者眼里，它们是一个个难题。在我认识的那位商人眼里，它们就是金币。可星星们只是默然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