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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芭蕾的乔治小王子
英国皇室6岁的乔治小王子新学期的芭蕾课，遭到美国广播公司电视节目女主播嘲笑的事件，最近引发争议，“男孩也跳舞（Boysdancetoo）”一时成为网络热门标签话题。随后，余名男性舞者在时代广场跳起芭蕾，以行动抗议女主播带有性别歧视色彩的失当言论。迫于压力，女主播公开道歉。在传统的两性职业分工已经充分交叉渗透的今天，这则插曲多少有些匪夷所思。
余名男性舞者以在时代广场跳芭蕾的行动表示抗议
当下尚且如此，上世纪90年代早期，马修·伯恩以乔治小王子祖父查尔斯王子的皇室婚姻为创作灵感筹划男版舞剧《天鹅湖》时，更遭遇了风言冷语。观众因为无法想象男天鹅的模样，想当然以为男演员会脚踏足尖鞋、身着芭蕾舞短裙、头戴羽毛饰物，以丧失传统男性气概的方式变装亮相舞台。不过该剧年在伦敦萨德勒威尔斯剧院的首演之夜，观众便扭转了看闹剧的心态，被狂野而性感、阳刚而凶猛的雄性天鹅征服。
二十余年间，马修·伯恩版《天鹅湖》有过几次版本更迭，但万变不离其宗，风靡全球的法宝始终是颠覆《天鹅湖》原本故事框架和人物关系，大胆又独特、暗黑又纯真，赋予几乎原封不动的柴可夫斯基的音乐全新阐释空间。人类与天鹅两个物种对王子与头鹅的联合剿杀，不仅彻底清除王子与公主爱情故事的童话色彩，甚至超越了性别与性向平等的范畴。
命不由己的王子，自童年起梦里频频见到头鹅起舞，令他与“罪恶之美”越走越近。童年决定一生命运的论调，以及梦境与现实的交织缠绕，也是马修·伯恩改编《胡桃夹子》《睡美人》《灰姑娘》《剪刀手爱德华》等经典时遵循的准则。以此两点为铺垫，他用现代思维让童话故事离开原有的土壤，将它们放置在现代皇室、封闭的孤儿院、二战、哥特风的城堡等环境中讲述，反而令它们在当下更具合理性而存活得更好，与结构完整的古典音乐相得益彰。
马修·伯恩版《剪刀手爱德华》
《睡美人》中吻醒公主的男人不再是王子，而是与她青梅竹马的花匠，花匠甘愿沦为吸血鬼熬过百年孤寂，等待亲吻沉睡公主的机会，正是因为两人的情缘儿时已注定。《灰姑娘》里戴着眼镜的“丑小鸭”，在战火纷飞的伦敦与一见钟情的飞行员军官被迫分开，两人能在梦中数度恣意相爱，是由于那双水晶鞋并非天外飞来之物，而是本就归她所有，她可以拿来掌控美梦的剧情走向。
在战火纷飞的伦敦与飞行官相爱的灰姑娘
马修·伯恩作品中的芭蕾舞步纯粹是为叙事服务，不会出现让非古典芭蕾受众费解的高难度技巧，并有不少“恶搞”古典舞段的幽默章节，比如《天鹅湖》中四只舞步凌乱的男鹅跳《四小天鹅舞曲》。他的舞剧很容易拉近与观众的距离——即使是芭蕾门外汉，只要具有一定戏剧或电影欣赏基础，同样能看得津津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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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修·伯恩的舞剧之所以具备鲜明的现代气质，源于他22岁才接受系统的舞蹈训练，身体与思想很难再被僵化的观念束缚。出生成长于伦敦的他虽然家境一般，但打小被父母带着看过种类繁多的演出，对老电影也一直兴趣浓厚。将舞蹈视为终生职业之后，人生前20年大量观看戏剧、电影的经历，转化为营养被他带上舞台，与芭蕾渐渐融合成新的艺术形态。
马修·伯恩《灰姑娘》中的男天使
《灰姑娘》中的男天使，便是他从年的英国电影《平步青云》里“拿来”的角色，而这部影片的时代背景，与《灰姑娘》一样设置在二战期间。《天鹅湖》里多次映射到白色墙壁上的身影，或压迫意味十足或尽显孤独落魄，无疑是对电影处理光影手法的借鉴。
上世纪四十年代英国电影《平步青云》里的天使
年马修·伯恩成立首家个人舞团——影画先锋，便流露改造经典的野心。他年创立新历险舞团，名字更是直抒胸臆。
他年的作品《胡桃夹子》，被孤儿院施以非人道对待的女孩，在圣诞夜从前来慰问的达官显贵手中收到一个玩偶礼物，但客人刚走，这个玩偶便与所有礼物一道被管理者任意践踏。亦真亦幻的时刻，玩偶有了生命变身帅气强壮的男人，带她和伙伴展开一段冒险。年的《高地之舞》，从丹麦芭蕾舞大师奥古斯特·布侬维尔的《仙女》改编，不过，苏格兰高地秀美风景中的仙女，变成了夜店里化着烟熏妆、穿着破衣烂衫的女郎，爱情故事的走向跟着发生了变化。
马修·伯恩版《胡桃夹子》
奠定马修·伯恩国际大师地位的《天鹅湖》，早在影画先锋舞团成立之前，就在他脑海中形成了性别挪移的想法。直到上世纪90年代，英国王储查尔斯王子的丑闻闹得天下皆知，他才正式有了创作灵感。原来，查尔斯王子当年迎娶年轻美丽的戴安娜，只是为了迎合民众，放弃深爱的卡米拉并非本愿。
马修·伯恩认为查尔斯王子无法做他想做的事，其实特别残酷，于是产生将《天鹅湖》中的宫廷与英国皇室对照的想法。活在镁光灯下的王子只能假模假样做个傀儡，他的无能为力则被延伸到方方面面。情感上他得不到女王的真正关爱，无法迎娶喜欢的女人，不能爱上野性、强健、凶狠又柔情的陌生来客，更被禁止与头鹅缠绵温存。死亡于是成了他的归宿。
已被誉为经典的这版《天鹅湖》，这些年并没躺在成就上睡大觉。以第四幕王子的卧室一场戏开头为例，年的版本中，精神几乎被摧毁的王子在睡梦中痛苦挣扎，观众借助他不断晃动的身体，可以想见与头鹅、陌生来客等交往的镜头正在他脑海中闪回浮现（戏剧电影版将一幕幕往事用黑白画面剪辑拼贴）。到了年的版本，他的卧室被布置成为一座监牢，直观外化了他的生不如死。正在中国巡演的新版本，这间牢房被打造得愈发精致，并兼具病房的功能，困境的含义更为极致和多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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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修·伯恩版中的陌生来客，可以视作将恶魔、黑天鹅及白天鹅的性情特征融为一体的人物，既像团火把王子揽入怀中，又如冰山将他狠狠拒绝，还似怪兽把他逼入绝地。有意思的是，恶魔与白天鹅、王子原有的关系，在这版《天鹅湖》中被他以调侃的手法编排，成为女王、王子、女友及管家在歌剧院观看的“戏中戏”。
睡美人和小花匠
此种游戏心态的创作方法，贯穿于马修·伯恩的作品，并且多数关乎性别。他改编后的《睡美人》，公主、花匠、女巫卡拉波斯及她儿子，像是传统《天鹅湖》中的王子、白天鹅、恶魔及他女儿黑天鹅的性别倒置版。由乔治·比才经典歌剧《卡门》而来的《汽车人》，风情万种的Carmen则变成了有一身腱子肉的“CarMen”。
马修·伯恩改编后的“卡门”
此外，马修·伯恩还从字符中挖掘解读经典的新方向。莎士比亚的爱情悲剧《罗密欧与朱丽叶（RomeoandJuliet）》中的“and”，在他创排的同名舞剧中化为红色的加号，同时也医院的红十字符号，而他把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故事就放在了精神病院。
马修·伯恩版“罗密欧和朱丽叶”
马修·伯恩的创意受到大师名作的激发，他的舞剧也帮助别人推开创作之门。史蒂芬·戴德利的电影成名作《跳出我天地》是最好的例证。年英国矿工大罢工事件笼罩下的某个矿区，普通矿工家庭出生的男孩比利不像矿区里的多数男性迷恋拳击，他无意中上了一堂芭蕾课，爱上了这门艺术。当他听从芭蕾教师的建议，决定走上一条与父亲和哥哥完全不同的人生路时，他的梦想像乔治小王子的芭蕾课程一样遭到嘲笑。
《跳出我天地》
值得欣慰的是，比利的家人尤其父亲虽然打压过比利的芭蕾梦，最终却几乎倾尽所有，变成比利最坚强的后盾。比利如愿以偿进入学校系统学习芭蕾，并修成正果，成为马修·伯恩版《天鹅湖》首位头鹅的扮演者。
谈及这部电影，马修·伯恩曾表示《天鹅湖》首位头鹅演员亚当·库珀并非人物原型，但《天鹅湖》影响了该片的诞生却是不争的事实。而随着《跳出我天地》的公映及音乐剧版的大获成功，《天鹅湖》激励越来越多的年轻男性，勇敢地将芭蕾当作一生致力的事业。
回到这版《天鹅湖》。如果王子可以不用伪装、去做自己，他会将把情感停靠在谁的身上？
文
梅生
封面图摄影
方非
摄影
JohanPersson
本文刊载于北京青年报年9月6日C7版《青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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