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将远游,妾实难留。送君至郊,泣涕难收。
心有千忧,欲语还休。自君别后,情思幽幽。
花开未落,如隔三秋。寝食难安,菱花消瘦。
三魂不在,七魄已丢。望君早归,了妾之愁。
听着这直白略显粗俗的歌声,以风流多情著称的楼少卿略略抬起了头,往歌声的方向看了一眼。
唱歌的女子穿一身褐色葛布衣服,看上去十六七的年纪,明眸皓齿,绿鬓如云,顾盼之间,神采飞扬,声音也甚是好听,美中不足的是,肤色略黑,举手投足间隐隐有一股野气。
楼少卿还是心动了一下,他拉住跑过的小二的衣服,问道:“小二,这是你们新来的歌女吗?”
小二笑道:“我们哪里能请的到这位姑娘!人家嫌弃我们的歌女唱得不好听,自己上去的,词儿都是她临时编的。”
楼少卿问道:“这姑娘,什么来头?”
小二道:“从东方来了个有钱的夫人,好像是做丝绸生意的,在这里住了有五六日了,带了两个丫鬟,一个穿绿衣,叫小绿,一个穿褐衣,唤做小褐,唱歌的这位,就是小褐了。”
楼少卿哦了一声:“还有这种事!”
小二道:“那位夫人据说姓乌,就在那里坐着呢。”
楼少卿顺着小二的手指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穿紫衣的中年美妇坐在不远处,旁边坐着个穿绿衣病恹恹的丫鬟,都锁着眉,呆呆地看着桌子上的两道菜,似乎有什么心事。
楼少卿向小二低语了两句,小二点点头,走到乌夫人身边,说了几句话,乌夫人朝楼少卿这边看过来,冲着楼少卿笑了笑,又摇摇头。
小二又走向唱歌的姑娘,耳语了几句,那姑娘站起身来,大大方方的走了过来,朝楼少卿行了礼,微笑道:“公子,小女子有礼了。”
楼少卿俊美的脸上浮现出了笑容:“姑娘唱的着实不错,可否赏脸让小生请姑娘喝两杯酒?”
小褐姑娘又笑了笑,道:“多谢公子了。”
楼少卿给小褐倒了一杯酒,随口扯了一些东西,大概知道了乌夫人从齐国来,是个富商之家,从楚国贩卖一些丝绸到赵国和秦国,老爷去蒲津渡交货去了,留下夫人带着两个贴身丫鬟在这夏邑城里。
楼少卿多饮了几杯酒,心中喜欢这姑娘的外向善言,心里盘算着如何向乌家开口讨要这个丫鬟,正寻思间,一个随从匆匆走了进来,跟楼少卿咬起了耳朵,楼少卿皱皱眉,向小褐说道:“姑娘,小生有事先走一步,过几天会回到这儿,到时候再请姑娘喝酒。”
小褐笑道:“好啊,反正我们十天半月也走不了,就等公子来了!”
楼少卿结了酒钱,走出酒楼,对着随从说道:“这种事儿,不是晚上更好吗?白天去商议,不怕出事吗?这里可是秦国的地盘。”
随从说道:“这个小的也提过了,将军说,秦人晚上戒严,那时候再会面的话,火光更容易引人注意,所以反其道而行,反而更安全一些。”
楼少卿点点头,道:“有道理,你去牵马来吧,我们快去。”随从点点头,去了后边,不大会儿便惊慌失措的跑了回来,道:“大事不好!我们的马被人偷了!”
楼少卿叹口气,道:“果然是盗贼横行之地,光天化日就有人盗马!”说着啐了几口。
“啊哟,公子这是怎么了?”楼少卿回头看时,见是乌夫人三人也走了出来,问他的正是小褐。
楼少卿道:“没什么,就是丢了些东西。”
小褐道:“这地方是三不管的,贼很多的,不知道公子丢了什么?我们夫人很有钱的,可以帮你一下的。”
楼少卿讪讪的笑了笑,向着乌夫人道:“不知夫人可否借小生两匹马?我们明日便归还。”
小褐道:“原来就两匹马啊!太容易了!夫人,我们借不借?”
乌夫人微笑着低声道:“你说借就借吧,只要这位公子高兴就好。”
小褐口里说着“谢夫人”,已经跑到后面去了,不一会儿店家的小二牵来两匹马,后面还跟着一辆马车,小褐坐在马车前头。
楼少卿奇道:“姑娘,你们也要出门吗?”
小褐道:“我们想跟着公子去玩一玩。”
楼少卿道:“姑娘,我们是有要事要办,不是去玩。”
小褐道:“其实我们也有要事,不如一起走好不好?”
楼少卿迟疑道:“好像不太方便。”
小褐嘻嘻笑着,不再说话。
乌夫人神色凝重,走过来低声说道:“我们是从齐国来的,我们也要去见李牧将军。”
楼少卿心里一惊,又打量了一下三人,乌夫人看上去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中年贵妇,相貌普通,说不上多么漂亮,但绝不丑陋,小褐和小绿的妆容看上去有些奇怪,脸色有些不自然,除此之外再无异常,此三人怎么看怎么不像江湖人士。
楼少卿又想了想,忽然觉得这事不是这么简单:小褐和小绿这两个名字,起的太过于随意了,略一思索就知道这绝对是假名字,而且人不可貌相,莫非这三个女子真是绝世高手?莫非她们真的是齐国派来的?但是李牧将军的檄文里没有齐国的事情。
楼少卿打算装一把糊涂,说道:“夫人说什么,小生听不懂。”
夫人缓缓摊开手,她手心里有一块碎帛,上面写着:赵遥,燕公主。
楼少卿直叹自己看走了眼,即使自己不找小褐喝酒,乌夫人大概率也会找借口跟自己搭话,齐国应该是后来加入的,从这形势看来,这乌夫人就是齐国使者的头头了,这么重要的事情,派一个女人来,未免太儿戏了。
楼少卿叹口气,道:“我们一起走,会不会太显眼了?”
乌夫人道:“公子是妾身的保镖,有何不妥?”
楼少卿又迟疑了一下,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便说道:“好吧!走吧!”
一行人出了西门,往西北方向走了十多里,到了一处密林中。
密林中有一块十余丈方圆的空地,已经有两拨人在那里站着了。
左首十余人,个个是精壮的男子,都手持长枪,带头的是个面脸横肉的汉子,楼少卿认得他是魏国的将军魏丑,是个脾气暴躁的人;右手边是五个中年男子,个个胡须刮得干干净净却饱经风霜的样子,为首的人乃一个须发花白的瘦老者,楼少卿也认识,是韩国有名的游侠盖风。
楼少卿与两伙人互相行礼寒暄,魏丑哼了一声,道:“李牧那老小子,又派不成才的你来了。”
楼少卿微笑道:“小生不才,不成才的事,当然只能小生来了。”
魏丑的脸涨成了猪肝色,盖风咳了两声,道:“两位莫要争吵,李将军说了,他有事在身,晚一个时辰到。”
魏丑又哼了一声,往楼少卿背后看了一眼,道:“小子你老毛病又犯了,到哪里都不忘带着漂亮姑娘,今天这是什么场合,怎么能带她们来!无关之人应该杀掉,免得泄露风声。”说着就要动手。
楼少卿道:“这是齐国的使者。”
魏丑嗯了一声,道:“李牧老儿,没说齐国也要掺和的?”
乌夫人道:“只是阁下没听说,我们齐国这次也要参加的,免得诸位回去后打不过秦国又回头抢齐国的城池。”
魏丑道:“派你这种娘们加小丫头片子,齐国的诚意也不怎么样。”
盖风道:“魏将军此言差矣,这位夫人必定身怀绝技。”
魏丑冷笑道:“未必。”
乌夫人笑了起来,看上去和蔼可亲,也不争辩,坐在一个树桩上,小绿也坐在一边,小褐站在一旁伺候着。
林外脚步声响起,一个衣着华丽的老者走了过来,此人相貌俊雅,仙风道骨,留着一部长长的胡须,身后跟着数十人,男女均有,个个步伐矫健,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魏丑朝来人看了一眼,道:“楚国真是大阵仗,春申君都亲自出动了!”
春申君呵呵一笑,向众人一拱手,道:“诸位!此事本相已经解决了。”
盖风道:“不知如何解决的?”
春申君道:“无他,本相请了一个杀手去杀燕公主了。”
魏丑道:“哈哈,可笑啊可笑,堂堂春申君,竟然派一个刺客,去刺杀燕国的公主,这个公主还有赵遥那恶贼带着数十人护卫!”
春申君呵呵一笑,道:“本相有信心,一定能成功。”
盖风道:“何以见得?”
春申君道:“本相请的是泰山碧霞元君的弟子,武功深不可测。”
魏丑道:“哈哈哈!老夫道是谁!原来是碧霞元君!一个老不羞的女人,她自己都饿死了!”
春申君道:“呵呵,将军知道齐国的盐帮吗?”
魏丑道:“听说过,一群乌合之众,他们的头儿水猴子有两把刷子,但老子一伸手就能捏死他!”
春申君又道:“泗上的匪帮呢?”
魏丑脸上一红,魏国与楚国争夺泗水之地,本已经拿下了,但是匪帮不想侍奉魏王,作为主将的魏丑被泗水匪帮偷袭过数次,屡战屡败,不得以只得退兵。
魏丑脖子和脑袋一般粗,怒喝道:“若要单打独斗,老子也是不怕的,那山老虎能在老子手下走上三十回合就算他厉害!可惜他们总是趁夜偷袭,一来十多个,老子实在打不过。”
春申君道:“如果有人同时杀了水猴子和山老虎呢?”
魏丑心中一惊,同时杀掉这两人,自己勉强能做到,大不了重伤养几个月。
他把脖子一挺,叫道:“那有什么难的,老子也可以!”
春申君又道:“若是一夜之间杀光了泗上寨里四十多个好手呢?”
魏丑叫道:“怎么可能!那四十余人身手不比山老虎差,一夜之间怎么可能杀得光!”
春申君微笑道:“本相请的,就是能做到这些事的人。”
魏丑哈了一声,不再作声。盖风问道:“没想到大人还能找到如此人物!不知现在得手了没有?”
春申君道:“那刺客一出齐国,本相就不知道后续如何了,不过本相已经把此事告诉李将军,想必李将军早已经派人打探这件事情了,等下李将军就到了,一定能带来好消息,我们且等一会儿。”
春申君往小褐这边看了几眼,道:“楼少卿好兴致,到哪里都有姑娘陪着。”
楼少卿道:“这是齐国的使者。”
春申君皱起眉,哦了两声,不再作声。
霎时间没人说话,只有风吹过树梢的哗哗声。
小褐忽然哼起小曲来,有调无字,极尽婉转,听上去甚是悦耳。
她一边哼着歌儿,一边把自己垂下来的头发都编成辫子。
忽然听得一声马嘶,伴随着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一个重甲将军走了过来,此人四五十岁的样子,身材甚是魁梧,虎目圆睁,剑眉入鬓,阔口方面,留着短短的髭须,英气逼人,手里提着一杆一丈长的长枪,腰里挎着宝剑,正是李牧。
李牧一走进来,就对着春申君道:“君侯大人,你的计策没有成功,车队的确被人袭击了,但是公主和赵遥等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那刺客也没有进一步的消息,怕是刺客遭了毒手,赵遥带人从容遁去了。”
春申君哦了一声,神色中全是失望。
魏丑骂道:“想不到赵遥狗贼,功夫竟是如此了得!”
李牧道:“这事必须从长计议,车队被袭击是二十天前的事情,但这几日各个渡口没有貌似公主的人路过,想必还在上党郡内,我们还有时间。”
魏丑点点头,道:“不错!我们有赵遥那狗贼的画像,找到他就一定能找到公主!一定要杀了那个贱人,不能让燕国和秦国结盟!”
小褐忽然说道:“这位很凶的爷,赵遥哪里得罪你了啊,一口一个狗贼的。”
魏丑斜斜地看了小褐一眼,道:“哼,老子就是骂了!和赵政小儿一起玩大的,能有好人吗?身为赵国王子,却跑去为秦国效力,当真猪狗不如!赵国也不成才,净出些狗贼!”
赵遥原是赵王的儿子,但是母亲不受宠,又死得早,因此赵遥也不受宠,儿时便与秦国质子异人的儿子一起玩,异人回国后,赵遥便云游四方学艺,学了五年归来,想在赵国做个将军,没想到赵王连看都不看一眼,赵遥一气之下西去秦国,秦王异常高兴,封其为五大夫,遥领河东太守,平日里就做些为秦王跑腿的事情。
李牧和楼少卿听魏丑如此说,脸色一变,尚未发作,乌夫人微微一笑,道:“哦,原来如此,范雎、张仪如何?”
魏丑脸变得血红,道:“那能一样吗!魏国的事……能和恶事做尽的赵遥一样吗?”
小褐切了一声,道:“那么,赵遥那人又做什么恶事了?”
魏丑一时语塞,搜肠刮肚的确没想出什么来,打了哈哈,说道:“老子懒得跟你讲!”
李牧清清嗓子,说道:“若要是说做了什么恶事,好像真的没有。”
小褐又说道:“那做了什么好事吗?”
李牧想了想,道:“赵遥坐镇河东以来,似乎也没做什么好事,两国各安守本分而已。”
乌夫人道:“想秦赵两国,自长平一战,每年互相攻伐,死伤无数,赵遥坐镇河东两年,未起刀兵,还算不得做了好事吗?”
李牧迟疑了一下,河东的王翦等人都听赵遥的,的确没有什么大动作,只得点头道:“有道理有道理!楼公子带来的人,见识的确不一样。”
楼少卿道:“将军,这是齐国的使者。”
李牧脸色大变,指向乌夫人,喝道:“李某从未请齐国之人,不知齐王如何派夫人前来?”
春申君轻轻咳了两声,手下的人迅速散开,远远地把众人围住。
小绿的脸变成了绿色,把脸埋在了乌夫人怀里,小褐面不改色,仍然笑嘻嘻的。
乌夫人眼睛都不眨一下:“妾身的确从齐国而来,可以说是齐国的使者,但是却不是齐王派来的。往西岐之地贩卖绸缎,前几日歇在禹王客栈里,偶然听到楼公子说起这件事情,窃以为将军做的甚是不妥,而妾身又十分仰慕将军,心下为将军着急,特意让楼公子带我们来劝将军一下。”
李牧哼了一声,狠狠地剜了楼少卿一眼,心道:“又是你小子泄露风声!过后再收拾你。”
李牧沉声道:“不知道我等哪里做的不妥?请教一下。”
魏丑道:“说的这么客气做什么!有道理,或许能饶你们一命,没道理,老子把你们大卸八块!”
乌夫人道:“各位将军,好像是要杀了燕国的公主?”
李牧道:“没错!燕王将最漂亮的公主嫁与秦王,意图联姻结盟,一旦秦燕结盟,将对我赵国不利!”
乌夫人道:“那对赵国不利,魏国、韩国、楚国一起参加又是为何?”
魏丑道:“三晋同为一体,赵国败了,我们魏国也不好过。”
乌夫人冷笑道:“这时候是一体了,长平的时候,魏国还帮秦国运粮呢。”
魏丑怒道:“你!……”
盖风道:“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我们三晋只有联合起来才能对抗秦国。”
乌夫人转向春申君,问道:“楚国如何?”
春申君捻着胡须道:“吾王也是不愿看到秦国独霸天下。”
乌夫人问李牧道:“李将军,你见过燕国公主吗?”
李牧道:“没见过,只听说容貌极美,乃是祸国妖姬。”
乌夫人笑道:“既然是祸国妖姬,那就让她去祸乱秦国如何?”
李牧愣了一下,道:“不妥,若是这事成了,赵国要被秦燕夹击,日子可不好过。”
乌夫人道:“那么,燕国公主出了燕国,未到秦国,半路被人杀了,谁的错呢?”
李牧道:“自然是护卫公主的赵遥的错。”
乌夫人道:“赵遥将军为什么会犯错?听上去你们还想把赵将军杀了,那么,谁动的手?”
李牧语塞,魏丑喝道:“就是老子动的手,那又如何?”
乌夫人冷笑道:“那又如何?秦王的好友被杀了,未娶到手的公主也被杀了,他会怀疑谁?报复谁?只怕赵将军死讯一传到咸阳,邯郸和大梁就要危险了!”
春申君道:“我们楚国可以救赵魏,以前救过,现在也一样,就算燕国帮秦国,我们也能救下来。”
乌夫人道:“你们杀公主一定要和秦燕开战,不杀可能会开战,如果有赵遥在,也许打不起来,你们又是何苦要追杀一个弱女子呢?又何苦要逼死赵遥呢?”
李牧沉默不语,一时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盖风忽然说道:“夫人说的好像有道理,但是,秦国狼子野心,岂知秦燕联姻之后,会不会联起手来猝然发难呢?”
乌夫人道:“这位老将军,妾身刚才说过了,秦燕联姻,只是有可能,如果诸位杀了公主,那么就是一定会有战争了。”
盖风道:“那依夫人之见,如何能避免开战呢?”
乌夫人略一沉吟,道:“不如趁此机会向秦国派遣使者贺喜,借机贿赂一下吕相国,只要吕相国高兴了,秦王就不会到处出兵,这样大家就安稳三五年。”
盖风呵呵一笑,道:“似乎有些道理,三五年的时间,足够缓一缓的了。”
乌夫人又转向春申君:“春申君大人以为如何?”
春申君其实想力争三晋把这事情做成,秦燕联手攻击三晋,楚国可以借救难之名趁火打劫一下,稳固淮泗之地,将来或许可以吞并齐国,独霸东方。
他捻了一下胡须,道:“夫人说的不妥,那强秦近年来频频东出函谷关,即使我们放过燕公主,再重金贿赂吕相国,恐怕也难以奏效,秦王总会找一些借口来打我们,三五年的时间可能都不会有,倒不如就此杀了公主,回头立马清点军队,准备打一场。”
乌夫人道:“去哪里打呢?公主只从赵国路过,恐怕只会在赵国打吧?李将军以为如何?”
李牧黑着脸,道:“夫人好像说的更有道理一些,此事且从长计议。”
魏丑道:“怎么,李将军你怕了秦军?”
李牧叹口气,道:“李某连吃生肉的胡人都不怕,能怕秦人?李某只是担心一旦开战,赵国又再无宁日。”
魏丑道:“那李将军的意思是,公主,不杀了?”
李牧道:“李某觉得,先不杀了,但是要派人在各个关口把守,想尽一切办法把公主留在河东,然后想办法离间秦燕的关系。”
魏丑问道:“李将军如何离间?”
李牧道:“且容李某想一想。”
魏丑冷笑道:“等你想出主意,秦军又要围困邯郸了!”他指着乌夫人道:“这个女人,绝不是什么齐国富商,必然是秦国或者燕国的细作,不如早做打算,永绝后患!”
小褐忽然笑道:“这位很凶的爷,真的很凶,想杀了我们呢。”
魏丑道:“不错,老子要杀了你们。”
乌夫人道:“那么,燕国公主呢?”
魏丑道:“当然也要杀!”
乌夫人向着盖风和春申君道:“两位的意思呢?”
春申君道:“本相同意魏将军。”盖风向李牧和魏丑看了两眼,摇头道:“老夫好生为难!”
乌夫人把小绿抱得更紧一些,向着小褐道:“姑娘,老身尽力了。”
小褐点点头,道:“嗯嗯,你辛苦了,讲的比我好多啦!剩下的交给我吧,虽然答应了不动手的,但是没办法啊,那个很凶的老头子最该死了。”
魏丑喝道:“你说什么?”
小褐笑眯眯的说道:“我是说,我是来把你们全杀掉的!听明白了吗?”
魏丑明显愣了一下,打量了一下小褐,这是个身形刚刚长成的姑娘,眉目间尚有一丝稚气,脸上挂着笑,肯定没见过什么世面,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把人都杀掉云云,明显是孩子话。
魏丑道:“小女娃娃胡说八道,若你不是细作,老子或许能饶你一命,凭你的容貌,大王肯定能封你个妃子。”
小褐忽然沉了脸,低声说道:“你这老头子,最是该死。”
魏丑尚未说话,不想惹怒了魏丑身边一个汉子,他大喝一声道:“小小女子,胆敢侮辱将军,看枪!”说着手中长枪一挺,向小褐刺了过去。
李牧伸了一下手,张张嘴,最终没发出任何声音,楼少卿右手按住了剑柄,咬着嘴唇,也没动地方。
那汉子朝小褐胸口一枪扎过去,小褐一闪闪在一边,那汉子又奔出几步,扑倒在地。
魏丑喝道:“真是没用的东西!快点起来。”那汉子抽搐几下便没了动静。
李牧、盖风和春申君脸色大变,他们看到小褐在闪过去的时候右手似乎是抬了一下,那汉子倒地时似乎喉咙处有鲜血流出。
春申君挥了一下手,十余人从四面八方扑向小褐,都手持利刃,另有三人冲向乌夫人和小绿。
小褐忽然动了起来,身形极快,犹如一阵烟雾,只听一片惨叫,春申君的手下全部倒地不起,喉咙都被割开,无一幸免。
鲜血喷了小绿一身,衣服都变成了黑色,小绿已然晕了过去,乌夫人紧紧的抱着她,任脸上沾满了鲜血。
小褐站在那里,身上干干净净,一滴血都没有,右手一把弯弯曲曲的短剑,在滴着血。
盖风失声叫道:“妖……妖……妖女!”
李牧宝剑平举,横在胸前,道:“姑娘好身手!不知姑娘为何要杀死我等?”
小褐笑了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线,许久才说道:“当然是为了师兄啊,你们那么坏要害他,我阻止不了你们,只好把你们都杀掉了!”
盖风问道:“你师兄是谁?”
小褐冷笑道:“你说呢?”说着化成一团褐色烟雾,向盖风扑过去,盖风和手下各挺兵刃,向小褐刺去。
只见小褐身形转了几圈,接着就是一声惨嚎,小褐又闪了出去,回到原地站着,这次袖子上沾满了鲜血,不过不是她的。
是盖风的,他右肩被刺了个血肉模糊的透明窟窿,鲜血直流,身边的好手也被杀掉了两个,都是喉咙中招。剩下的活人赶紧给盖风包扎,盖风面如死灰,一言不发。
小褐摇摇头,叹口气道:“可惜了,没杀掉。”
春申君道:“姑娘,你的师兄莫非是赵遥?”
小褐道:“对啊,你是如何猜到的?”
春申君道:“本相只是大胆猜测一下,姑娘就是碧霞元君的关门弟子,人称小羽毛的,而听说赵遥曾经在碧霞元君处学过一年剑法,因此他就是你的师兄。”
小褐笑道:“不错不错,你猜的不错,不过小羽毛只是个假名,现在我叫小褐。”
春申君道:“不过姑娘,你既然收了本相五百两黄金,却反悔没杀公主,可是不太妥当。”
小褐奇道:“五百两金子?什么五百两?前次杀水猴子和山老虎时,你只给我一百两啊!杀公主什么的,你有没付定金,就算你给了定金,你要和我师兄作对,我也会还给你的,说不定还会杀了你。不对,今天一定要杀了你,你知道的太多了。”
春申君瞠目结舌,杀水猴子和山老虎明明给的是二百两金,而刺杀公主给了五百金定金,事后还会再给五百金,这中间一定出了问题。
楼少卿忽然大吼一声,拔出长剑,向小褐刺去,小褐轻笑一声,将手中短剑横格上去,只听当的一声响,楼少卿的剑断为两截。
楼少卿呆若木鸡。
小褐笑道:“楼公子是好人呢,不能杀。”
李牧道:“鱼肠真是一把宝剑,想不到有生之年能看到如此传奇之物。”
小褐道:“李将军真识货,这就是鱼肠剑。”
李牧道:“姑娘真的要杀光我们吗?”
小褐道:“我是有这么个想法的。”
李牧道:“恐怕姑娘不能如愿。”
小褐歪着头看了李牧一会儿,说道:“李将军你说的不错,你比我厉害,至少杀不掉你。”
李牧道:“我们各退一步如何?”
小褐道:“如何退?”
李牧道:“姑娘放这些人一马。”李牧说着伸手转了一圈,“我们承诺不对那位绿衣服姑娘下手。姑娘虽然身手不凡,但是我们若是同时冲向那位姑娘,只怕她性命不保。”
小褐环视一周,轻笑道:“李将军眼光不错,只是我有点不甘心呢。”
李牧道:“如果姑娘打的不尽兴,等这群人走了,李某陪姑娘再打一场如何?”
小褐想了想,点点头道:“好是好,只是有一件事……”
李牧脸色忽然大变,大喝一声:“魏丑看剑!”说着跨出数步,一剑向魏丑头顶削去,魏丑一扭头看到李牧凶神恶煞的向自己冲来,吃了一惊,身子不由得一矮,只听叮一声,荡开了劈向魏丑天灵盖的一剑,魏丑的发髻被切掉,头发散了一地。
魏丑喝骂:“你……”李牧又是向前一步,在魏丑身前竖劈一剑,魏丑来不及转头,左耳被砍掉半个,又是叮一声,荡开了刺向魏丑心窝的一剑,但仍然慢了一些,魏丑胸口的衣服被挑开,胸膛被鱼肠划出一道半尺余的伤口,鲜血直流。
魏丑的惨叫刚发出半声,李牧飞起一脚,蹬在魏丑胯上,魏丑横飞数丈,打了几个滚,身上全是血水、泥巴和青草树叶。
只听噗噗几声响,几枚飞镖落在空地上。
小褐向后跳开,道:“李将军你真是,救他做什么?他嘴臭心眼又小,杀掉多好啊!”
李牧道:“姑娘还请高抬贵手,放过魏丑吧。”
小褐道:“不好,他名字起的不好,都叫做丑了,还是杀掉更合适。”
李牧看了魏丑一眼,他被几个人扶了起来,狼狈不堪,正包扎伤口。李牧道:“李某再次请姑娘放过魏将军。”
小褐道:“不好!”
李牧道:“姑娘打算一意孤行了?那李某与你一战!”
小褐道:“好啊!且等我杀掉其他人!”说着忽然冲向春申君,李牧救之不及。
忽听一声呵斥:“臭丫头住手!”从一棵大树顶上忽然跳下一个全身铠甲的人,连脸都藏在面具里,手持一杆短枪,挡开了小褐刺向春申君的剑。
小褐正要再出手,铠甲人伸出左手拽住了小褐的辫子,右手把短枪往后背上一插,顺势抱住小褐的腰,夹在胳膊下面,带着走回乌夫人身边。
李牧认得这正是赵遥,便一拱手,道:“原来是赵遥将军!”
赵遥把小褐往地上一放,也一拱手,道:“李将军,许久不见。”
小褐站在一边摸摸自己的辫子还在,噘着嘴道:“你让我杀了他们多好。”
赵遥说道:“这不是杀人能解决的问题。”
李牧道:“赵将军原来一直躲在树上偷听,我等还以为事情做得很隐秘。”
赵遥道:“不,在下刚到,只不过你们忙着对付我师妹,没发现在下,不过你们联合起来要杀公主的事情,在下倒是知道许久了,这还要感谢春申君。”
春申君脸色惨白,道:“感谢本相什么?”
赵遥呵呵笑道:“你雇佣了小师妹,让我们多年后再次相聚,而且带来了有人要杀公主的秘密。说实话,阁下换一个实力相当的杀手,或许公主和在下已经不在人世了,所以要谢你。”
春申君苦笑了一下,道:“原来如此。想必你的师妹一见到你,就把本相的任务抛搭脑后去了。”
赵遥道:“不错,而且是师妹定的计策,打散车队,化装成富商,一路平平安安的走过来。至于阁下的任务,请回去拷问下下属吧,我师妹的身手,只值一百两金吗?”
春申君面如死灰,不再说话。
李牧道:“赵将军,你的师妹带着公主到处乱跑,你就不怕公主被人害了吗?”
赵遥道:“在下有信心,她一定能保护好公主的,就算今日在下不到这儿,她也能带着公主安全离开。”
李牧道:“你这么自信?”
赵遥道:“没错,在下就这么自信,如果在下没出手阻拦,春申君大人想必已经没了吧?”
李牧默然,小褐身手很快,但他能靠力量应敌,大概能打个平手,自保没问题,却阻止不了小褐杀人,他追不上她的速度,刚才救魏丑已经到了他的极限,若是小褐再出两招,魏丑大概就已经死了。
如果他们一拥而上要杀公主,闲杂人等是不可能近身的,若是乌夫人被自己一枪捅死,那还有胜算,如果乌夫人能挡住几招,恐怕除自己之外都要被杀掉。
如果能带兵就好了,像这种女子,带十余骑老兵一冲,立马能踩死她,再快也没用,李牧暗暗想。
赵遥忽然又说道:“在下其实已经到了夏邑十余日了,为何没西渡蒲坂,李将军不觉得奇怪吗?”
李牧道:“李某不知道你们……莫非……”
赵遥大喝一声:“王翦何在!”
远远地传来一声:“末将在此!”然后听得号角声响,一阵地动山摇的感觉,显然不远处有大量的骑兵。
不多时,一个面无表情全副武装的将军骑着马带着二十余骑赶了过来。
小褐望了一眼带头的王翦,哈了一声,然后又摆出一副正经的样子。
王翦也看了一眼小褐,略带花白的胡子似乎动了动,脸抽动了几下,旋即又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李牧叹道:“原来我等又被赵将军算计了,按将军说法,这十余日肯定是调兵谴将周密安排,想必我等都是笼中鸟瓮中鳖,只能任君处置了。”
赵遥看了一眼蹲在树根处发呆的楼少卿,道:“李将军聪明之人,就算师妹今日没跟着楼公子来这里,在下还是会将诸位围住。”
李牧道:“你想如何杀掉我等?”
赵遥道:“在下不会杀你们,只想请你们回去,不要打扰我们大王的婚事,有我赵遥在,秦燕两国不会对赵用兵。”
李牧呆立半晌,说道:“赵将军,我们有五六年未见,可否让李某一睹尊容?”
赵遥道:“好。”说着便拿下了面具,这是一张很普通的脸,浓眉大眼,方面薄唇,面白微须,却又透着一股傲气——赵王的几个儿子都是这样子。
李牧点点头,道:“好,李某相信你。”
赵遥笑道:“那就好。”
李牧又道:“不知将军师妹如何称呼?”
小褐躲在赵遥身后,笑道:“我叫小褐。”
李牧道:“姑娘莫开玩笑。”
赵遥把小褐拎出来,小褐正色说道:“小女子姓田,名思思,人称小羽毛、玉蝴蝶、赤虹公主,现在是师兄的师妹,将来是遥哥哥的新娘子……”
赵遥敲了她一下脑袋,思思嗷一声不再说话。
李牧向二人一拱手,道:“后会有期。”
思思说道:“后会有期了,不过有个人除外。”
赵遥呃了一声,道:“你又要做什么?我都说了放他们走了,别惹事。”
思思说道:“你放他们走,我可没说,反正我闲的很,半路去追杀好了。”
李牧向思思一拱手,道:“魏将军一向口无遮拦,还请姑娘恕罪。”
思思道:“好啊,不杀他可以,向我师兄磕头认罪。”
赵遥道:“哎,不要这样!”
思思笑道:“不,就要这样,谁都拦不住我的。”
一时间林子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看着魏丑,如果他不赔罪,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是能确定的是,他肯定会死的极其悲惨。
魏丑摇摇晃晃站起来,走到赵遥面前五步远的地方,扑通一声跪下了,所有人包括赵遥都把脸转向一边,或者看向天空,只有思思盯着他,乌夫人也悄悄抬起头看着发生的一切。
魏丑用力抽了自己几个嘴巴子,说道:“小的鬼迷了心窍,胡说八道,小的才是狗贼,罪该万死,请将军不要和小人计较。”说着砰砰磕头。
赵遥看不下去,走上前去要扶他起来,口中说着:“魏将军不要这样!”魏丑拨开赵遥的手,一边磕头一边说道:“小的罪该万死,罪该万死,不敢劳烦将军!”
赵遥说道:“好了好了,在下不在意这些,原谅你,请起来吧!”
魏丑道:“多谢多谢!”才敢挣扎着爬起来。
李牧等人垂头丧气,各自散去,魏丑和盖风也被人搀着离去。
赵遥让思思和乌夫人把刚刚醒过来的小绿扶入马车,换了衣服,变成了燕公主若尘。
赵遥走到车前向公主请罪,说思思惊吓了公主,着实该重罚。
公主心中的往事一件一件浮现出来。
五岁那年,她的母亲被人诬告不贞,含冤吊死在冷宫;七岁那年,贴身宫女因为偷了几块肉给她吃,被活活打死在庭院里;十三岁那年,她的哥哥丹竟然要强奸她,她拼死反抗,丹杀了她的两个侍女然后逃走,她吓的昏死过去;后来燕王发现这个冷宫里的女儿长得好看,忽然热情的接了出来,好吃好喝伺候着,琴棋书画往死里教,然后过了一年,就把她卖给秦国。她不知道这些年怎么过来的,若不是她的亲姨娘乌兰一直护着她,她也许早就死掉了。
公主的车队刚进太行山,就被一个极其厉害的黑衣刺客袭击了,护卫的队伍被杀的干干净净,又是溅了一身血,乌兰抱着她躲在了大车底下,赵遥和那刺客斗了半日,不知道打到哪里去了。
天色暗了下来,若尘公主以为自己要被野狼吃掉的时候,赵遥忽然一瘸一拐的带着个漂亮姑娘回来了,说是自己师妹,一起保护公主。
那师妹就是思思,她出了鬼主意,让乌兰假扮富商夫人,她和若尘假扮丫鬟,赵遥做赶车的小厮,非常低调的赶路。
路上遇上几次强盗,思思杀强盗又快又准又狠,毫不留情,虽然她整天笑眯眯大咧咧傻乎乎的,若尘还是认出她就是那个刺客。
乌兰趁着赵遥不在身边时稍微套了一些话,思思被诓地全部实情都说了,最后还让公主和乌兰一定一定要相信她,她绝对不会跟师兄对着干的,一定一定会把公主安全送到咸阳。
若尘有时候希望思思忽然反悔,在自己脖子上砍一刀,也就解脱了。
到夏邑之后,赵遥把她们安顿好,自己去了军营找王翦商量事情去了,然后思思闲的难受,看楼少卿很好玩,竟然半夜爬到房顶偷听人家说话,无意间听楼少卿和随从说了个秘密。
虽然她有一千万个不情愿,无奈乌兰非常信任思思,满口答应她满是漏洞的冒险计划。
然后若尘又被思思搞得大场面吓个半死。
公主像王翦一样面无表情,缓缓说道:“这个不怪思思姑娘的,赵将军不必介怀。”
赵遥连连谢恩,道:“多谢公主!”
公主又问道:“赵将军,我们还要留在夏邑吗?”
赵遥道:“回公主,大王已经在阴晋,我们就要渡河去见大王。”
公主道:“那可好,赵将军,大王,是个什么样的人?”
赵遥愣了一下,道:“大王,是个很好的人。”
公主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思思从车上跳下来,站在赵遥面前,仰着头,一脸等表扬的神情。
赵遥点着思思的脑袋,口中说着:“你呀,你呀!惹事大王,要愁死人的!”
思思抱着他的胳膊说道:“谁让他说话那么难听的!都怪李老头,不然一剑劈死他多好!”
赵遥甩开她的手,一字一顿的说道:“一点都不好!”
思思跟在赵遥后面,问道:“我们现在去哪里?”
赵遥头也不回:“蒲津渡,那里有更麻烦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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